东宫美人 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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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信。”她笑意苦涩地点点头,接着又问他,“那你叹什么气?”
    “我在想父皇近来的事。”他摇摇头,“不多说了,早些睡。”
    他说完就闭了眼,过了会儿,却感觉她摸进了被子里来。她摸索着将手探进他的手里,他反手握住,重新睁开眼睛看向他。
    她美艳的脸上全是笑:“别伤神了,你得好好的!我和小月亮还都靠着你呢!”
    “嗯。”他点点头,翻了个身把她抱进怀中,“我自会好好的,你放心。”
    “你放心”,好像在很多事上,他都会同她说这三个字。
    现在这三个字在她心里变得可暖了。
    .
    乾清宫中,皇帝夜不能寐。
    他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开始这样的了,总之近来时时如此。
    一闭上眼睛,他就总会想些的没的,想朝政之事、想宫中之事,一切纷纷扰扰都涌进脑海里。
    戎迟的事情,就让他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在最初的时候,他和太子一样是主战的,朝廷没有低头的道理,也不缺将才,他甚至已然安排好了派何人带兵出征。
    可在某一个夜晚,就像今天一样,混乱的想法突然撞进脑中,让他毫无征兆地开始担心将军立下战功后会不会动什么心思。
    功高震主,这是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忌惮的事。
    而他,现在已经很弱了,时常感觉气力不支。
    这个念头犹如梦魇一般搅动着他,很快就将他想要动兵的想法撕扯作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恐惧笼罩下更为坚定的想法。
    ——此时此刻,他不能派兵。
    ——他不能将兵权给出去,他不能让大应的江山断送在自己这里。
    他也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疑心是愈发地重了。
    但既然做不到用人不疑,他至少还可以做到疑人不用。
    这些思绪压迫着他,压得他每一根神经都很紧张。
    这种紧张又使得他心力交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每日一都在想如何才能让这件事成为定局,继而迅速地了结掉这件事。
    所以,公主必须去和亲。
    他费劲了心力与朝臣争辩,强硬地促成公主去和亲。
    如今事情定了音、公主出了塞,他才有些恍惚地反应过来,那到底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在急躁和恐惧中,只想着将事情赶紧终了,甚至都没有顾上同她好好说一说话,就这样让她嫁出去了,嫁到千里之外的蛮夷之地。
    .
    三月初,女儿出嫁时已晋封为嫔的涂氏忽地又被册为康妃。当下的后宫里,已多年没有人这样接连晋封,这样的好事又落在了早已失宠的涂氏身上,更加引得众人茶余饭后议论不断。
    沈晰听闻此事后却只有叹息。在他看来,此事与父皇赐死沁贵人后又追封沁嫔是一样的,是一种让人不知该如何置评的弥补。
    他当真是有些怕了,如若父皇反反复复地如此行事,这样的厄运会不会在哪一日轮到他的头上?
    他这般胡想着,月恒恰在这时晃晃悠悠地进了书房的门。
    是欢宜带她来的,虽然欢宜也就大她一岁不到,但很有个小姐姐的样子,到哪里都护着妹妹。
    在有了楚怡、有了孩子们之后,他常觉得当下的日子真好。
    而在这些美好的衬托之下,父皇的情形也更加令他害怕。
    第70章
    当下的情形实在越想越令人心慌,连朝中的氛围都不如从前,后宫也人人自危,沈晰这个太子纵使先前地位再稳固,现下也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可又能如何呢?
    他改变不了当下的情形,又不能盼着父皇早日驾崩。日子再难熬,也只能熬着。
    于是楚怡便感觉沈晰更忙了,整日整日地泡在书房里,时常到了半夜她才能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他摸上床。她怕他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便问了问张济才。
    张济才却躬着身回说:“这下奴也不清楚。不过……应该也没什么大事,殿下近来与楚大人通信还挺频繁的。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您说……是。”
    楚怡点了点头。
    张济才隐去的话她明白。她和楚成到底还是身份敏感,沈晰要是真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肯定不能再跟楚成密切通信给旁人送话柄。
    她便又嘱咐张济才:“那劳烦公公多照应着,别让殿下一味地忙,该吃饭的时候得记着吃。”
    她这么一说,张济才就顺便苦着脸委婉地吐了个槽:“良娣娘子您看得起下奴。可这事……下奴劝哪儿有管用啊。”
    楚怡心领神会,无奈地又给自己揽了个活儿。
    翌日一早,她便把应泉叫了来,吩咐他以后每天晌午和晚上多备出一份膳,要吃着方便又荤素齐全的,到了用膳的时辰一起端到她这儿。
    “你要是人手不够告诉我一声,我看看能不能从大厨房借几个人。”她道。
    应泉是个老实人,但是到底不傻。楚良娣这样吩咐,他一听就知道是给太子备的,这种差事他才不会分给别人。
    应泉便应了下来,道一定好好办差,让她放心。
    楚怡想了想,又说:“隔个两三天就备一次鱼,另外每天下午备一碗核桃酪,也送到我这儿。”
    她琢磨着得让沈晰补补脑,应泉也答应下来。又过一日,到了晌午用膳时,楚怡就让乳母抱着小月亮找沈晰去了。
    “跟爹说,让他好好吃饭,你陪他一起吃!”楚怡放慢语速告诉小月亮。
    小月亮眨眨眼点点头,表示记住了,还很乖巧地主动跟楚怡学了一遍:“爹,好好吃饭,我陪吃!”
    ——她现在说话越来越利索,但经常缺个“你我他”什么的。不过这个再长大一些她自然就会用了,楚怡便没有着意多纠正她,只要她说的话能让人听懂,楚怡就夸她。
    小孩子还是要多鼓励的,总让她觉得自己说不好她可能就不会这么爱开口了,得不偿失。
    等到宫人将几道菜在食盒中收好,小月亮就乖乖地跟乳母出了门。走到半路,碰上在前面书房读完了书正打算回云诗那儿用膳的欢宜,她就把欢宜一起拽走了。
    “我们陪爹吃!”小月亮掷地有声地跟欢宜说。
    欢宜当然高兴,她跟爹也是很亲的。她还扭头问了柔凌,柔凌犹豫了一下,最终摇了头,跟她们摆手:“你们去。”
    最后便是两个小姑娘一道进的书房。她们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宫人,沈晰正读着书,余光瞥见有好几人一道进屋顿时心里生烦,抬眼一看见两个女儿,又把这种烦给咽回去了。
    “你们怎么来了。”他笑着朝她们招招手,两个小丫头一齐跑了过去。
    月恒说:“陪爹吃饭!”
    沈晰这才注意到后面宦官拎着的两只大食盒,不用问,准定是楚怡的主意。
    也罢,他确实是应该好好吃饭。虽然他自己不太在意这个问题,但既然楚怡特意关照了,他得让她放心。
    他便让人将菜摆去了外屋的桌上,一手牵着一个小姑娘一道过去。
    欢宜认了一上午的字,这会儿饿极了,也不用乳母喂,自己端着碗吃得很认真。
    月恒倒不太饿,又记着楚怡那句“跟爹说,让他好好吃饭”,便一直很有责任感地往沈晰碗里塞菜。
    她这个年龄还掌握不了筷子,只能用勺,还经常会舀到桌上。沈晰倒也不管她,由着她舀,舀到碗里的他就吃,到了桌上的一会儿让人再给收拾了便是。
    一顿饭便吃得格外忙碌——欢宜忙着吃自己的,月恒忙着喂爹。沈晰忙着被月恒喂,偶尔或给欢宜夹一筷子菜,或反过来喂月恒一口。
    不过这样吃也很有乐趣,父女三个吃得都挺多的,起码是都实实在在地吃饱了。
    撤了膳,沈晰带她们一起出去散步消食,两个小丫头很快就都打起了哈欠,沈晰估摸着楚怡这会儿估计已经午睡了,就说让月恒在书房里睡。
    月恒留下了,欢宜可想而知也没心思回去。于是小半刻后,她们就在书房的窄榻上睡得四仰八叉了。
    沈晰看得想乐,碰碰这个的脸又捏捏那个的鼻子,把睡梦中的欢宜烦得直蹬腿踹他。
    .
    倾文殿中,母子三个一起用着膳,柔凌吃得闷闷的。
    两个妹妹总在一起玩,但她不行。母妃不太让她去找妹妹们,总让她守着弟弟。
    但弟弟其实也想跟妹妹们一起玩,母妃又说他是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样,要好好读书认字。
    所以柔凌总是不太开心。而且,她觉得母妃好像总是照顾弟弟比照顾她多一点。比如在吃饭的时候,母妃总是会格外注意弟弟吃了什么,给弟弟添菜,但她一直就只有乳母喂。
    她为此总觉得怪怪的,可她到底太小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也闹过一回脾气,摔了碗大哭。母妃倒是即刻便来哄她了,问她怎么了,可她又不知该如何说自己怎么了。
    小小的柔凌有时会觉得,自己仿佛是家里最不受喜欢的小孩。
    是以吃完了饭,柔凌就自己回屋了。太子妃也没有太管她,抱着沈济问了问功课,把上午识过的几个字考了他一遍。
    沈济逐一认出,太子妃便很满意,重重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我们阿济真厉害!”
    沈济伏在母亲肩头腼腆地笑了笑,小手又指指屋外:“姐姐不高兴!”
    “?”太子妃一愣,问他,“怎么了?姐姐为什么不高兴?”
    沈济又皱起了眉头,想了半晌,也说不出来。
    他就是觉得姐姐不高兴了,回来的时候,姐姐都不太说话。
    午膳端上来之前他还想找姐姐玩,姐姐也心不在焉,沈济也不知道该怎么逗姐姐开心。
    “姐姐没不高兴。”太子妃笑着摸了摸他的额头,腹诽他想得还挺多。
    两岁半的小孩哪有会生闷气的,若真不高兴,早就说出来了。
    “去睡觉,下午还要去读书呢。”她说着把沈济放到了地上,让乳母带出去,沈济便乖乖地跟着乳母出了屋。
    但在路过柔凌的房间的时候,沈济踌躇了一下,还是跑了进去,说要跟姐姐一起睡。
    他觉得姐姐一定不高兴了,他要陪着姐姐!
    .
    湖南永州,楚成没顾上吃饭,对着东宫刚送来的信一沉吟就是大半天。
    他已经在这里两年多了,头一年的校考是中上,去年是上上,今年不出意外还能有个上上。如此这般,他就能顺利升官,履历瞧着也会很好看。
    但太子似乎等不及他升官了,想现在就把他调回去。
    此事二人已通过书信往来议了好几番,太子初时没有明言原因,楚成觉得奇怪就回信问了一问,可太子再来的信也写得很模糊,像是有什么很深的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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