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美人 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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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月恒周岁生辰。虽然他们远在京郊的园子里,但能赶来庆贺的人还是都来了。
    前面男宾的席上大家推杯换盏,后头女宾的席上众人笑语嫣然。身为主角的小月亮,趴在乳母怀里哈欠连天。
    沈晰着人把她抱到前宅时她已经睡了过去,但宾客们一看见她,席间响起了一阵欢呼,又把她吵了起来。
    小月亮犯了床气(摇篮气?),皱着小眉头抬抬眼皮,哇地放声大哭起来。
    吵我睡觉的都是坏人!
    这么大点儿的小孩子不会说这句话,但显然就是这个意思。众人看着闹脾气的小翁主笑,太子赶忙亲自离席,伸手要从乳母手里接过女儿。
    “来,爹抱。”太子和颜悦色。
    小翁主一把推住父亲的胸口,吱哇大哭着,小胳膊还挺有劲儿:“爹坏!!!”
    “爹不坏爹不坏,爹不是故意吵你睡觉的。”太子抱着她边走回席位边轻轻颠着她哄,桌边正由乳母喂饭的几个哥哥姐姐也都瞧着她。还是欢宜跟妹妹最亲,等到太子落座后,就拿了两块点心跑过来。
    一块递向小月亮:“妹妹不哭!”
    一块递向父亲:“父王吃!”
    沈晰确定小月亮已在自己身上坐稳后,就伸手把两块点心都接了过来。自己先笑吟吟地跟欢宜道了声谢,又晃着点心逗小月亮:“吃不吃?”
    “吃!”小月亮朝点心伸手,沈晰的手一缩:“先跟姐姐说谢谢。”
    小月亮在这方面还是很乖的,虽然心里还有气、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痕,但还是泪眼婆娑地跟姐姐开了口:“谢谢。”
    “不客气!”欢宜也很高兴,大方地朝她摆摆手,蹦蹦跳跳地就走了。
    席上一屋子大男人好悬没被萌到集体昏过去,旁边席上和沈晰一直交好的四皇子揉着心口走过来就伏在了沈晰肩头:“二哥您这也……太可爱了!!!”
    沈晰微笑着接下这份夸奖,摸摸小月亮的脑袋:“叫四叔叔。”
    小月亮刚咬下一口点心,嘴边一圈点心渣,“拨冗”抬起头,一脸认真:“咝、叔、叔!”——她现在发“四”“紫”的音都还发不准,控制不好气息,念起来漏风。
    但是四皇子很满意,摸摸身上没什么东西可给她,就把随身戴着的玉佩解了下来:“来小侄女,这个给你玩。”
    “……四弟!”沈晰失笑,赶紧伸手去挡,“礼都收过了。再说小孩子懂什么,不给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可她话没说完,小月亮已经眼睛发亮地拽住玉佩上的银色流苏了。
    四皇子更高兴了:“哈哈哈哈让她玩。”
    “唉……”沈晰一脸的无奈,只能转回头来一字一顿地认真嘱咐女儿,“别摔了啊,听见没有?”
    小月亮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她才顾不上那么多,她就觉得这个好看。
    而且流苏软软的很好玩!
    .
    之后小月亮就一直留在了前面男宾的席上,主要是因为哥哥姐姐们都在。
    傍晚时分宴席散后,沈晰才抱着她回了玉斓苑。她手里还摆弄着那块玉佩,楚怡一眼瞧见了,皱眉就说:“你怎么给她玩这个?”
    “四弟给她的。”沈晰嗤笑,“我拦过了,但四弟就愿意给她。也罢,玉佩虽是玉质,但也是要搭着衣裳常换的,从来也不是常年戴一块,四弟愿意拿来博她一笑就给她。”
    楚怡:“……”
    艹。
    玉她在现代时是不太懂的,只偶尔在淘宝上刷刷,用价格降序排列,用以感受自己的贫穷(……)。后来到了古代,她很快就在她亲爹·本朝著名大奸臣·赫赫有名的楚大丞相那里受过一次打击。
    ——她爹有一块玉佩,和她在淘宝降序排列前十位里看到的某一块特别像,那块的标价大概是二十万上下。
    眼前这块也差不多,楚怡以她并不专业的眼光看,感觉应该是上等的羊脂玉。
    “四弟愿意拿来博她一笑就给她”。
    ——你们有钱人拿来逗小孩子的东西真可怕。
    ——她穿越这么长时间了,得宠也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时常会产生这种惊叹。
    这大概就是生活环境不同造成的价值观差别。在二十一世纪的互联网上,很多富二代的炫富令人反感。但换个角度想象,或许其中有那么一部分真的压根没意识到那是炫富,或许真的只是在晒晒“日常生活”呢?
    于是又过了两天,沈晰在偷看楚怡的小本本的时候,看到了这么一句话:“价值连城的玉佩拿来逗孩子!我要是养只猫,他是不是能拿上等的蚕丝线做个逗猫棒?”
    沈晰看着先是乐,接着就好奇逗猫棒是什么东西,最后开始琢磨——她想养猫了?
    其实可以养啊,他先前给她的那匹马,叫二十一的那个,她喜欢是喜欢,但是马实在不太方便当屋里的宠物养,她想养只猫也挺好的。
    他当时就很想吩咐张济才去弄猫去,话到了嘴边又噎住了。
    ——这么一来,可就暴露他看过她的本子了!
    好险好险。
    沈晰下意识地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胸口,又笑着吁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楚怡这篇日记的中心思想:卧槽好奢侈!
    沈晰的关注点:咦她想养猫了?
    第69章
    过了一个多月,又到了欢宜的两岁生辰,东宫里再次热闹了一场。
    而后便是年关,年关过去后,四公主就出了塞。
    彼时天还冷着,萧瑟的寒风为这样的事更添了一层凄凉。楚怡在去云诗房里小坐时也聊起了这个,云诗抱着欢宜叹气,跟她说:“我都有点担心欢宜的将来了。”
    楚怡嗓子里哽了好一会儿,才说:“不会的……太子殿下不会的。”
    但即便是她,说起这话也颇有点发虚。
    沈晰是爱孩子们的,在父亲这个角色上,他比很多二十一世纪受过现代化教育的男人都更称职。可当这个角色和家国天下的重担放在一起的时候,楚怡实在不敢傻白甜地相信他一定会护孩子。
    诚然,他这回是主战的一方,可等到他登基、等到孩子们长大,又不知是怎样的光景——万一那时戎迟被朝廷养得更加强大了呢?万一到时朝廷真的打不过他们了呢?
    那个时候,漫说是他,大概就连她也只能说和亲是对的,至少是没有办法的。
    可此时此刻作为一个母亲,这样的设想令她心慌意乱。
    与此同时,沈晰正在书房里陪六皇子喝酒。
    亲姐和亲,六皇子心里头闷得厉害,几杯酒灌下之后,连沈晰的太子身份也顾不上了,醉醺醺地宣泄怨愤:“怎么会!我至今都不敢信,好端端的,四姐说和亲就和亲去了!朝中明明不缺将领,兵力也还可以,我真是不明白,朝廷为什么纵容戎迟!”
    “父皇有父皇的考虑。”沈晰身为太子,当下也只能这样说场面话。
    六皇子醉醺醺地摇头:“那算什么考虑……”
    沈晰锁眉:“六弟。”
    “二哥您难道就没觉得,父皇这大半年来……变得都不像他了?”六皇子又说。
    “六弟!”沈晰喝了一声,生怕他再说下去就要有大不敬的话出来。
    但六皇子置若罔闻,笑了声,又道:“不……还要更久一些,算来得有近一年了。从那场病之后父皇就不对劲,三哥五哥都说过,只是我那时还无所察觉。”
    沈晰深深地吸了口气,没有再制止他的话。反正宫人皆已屏退,他们兄弟之间说一说,也不是不行。
    “父皇变得疑神疑鬼。”六皇子苦笑着摇头,又灌了一杯,“我挨过板子、五哥平白被怀疑过不忠。还有那个……谁来着?哦,沁嫔。”
    他嗤地一笑,醉眼抬了一抬:“她是因为什么死的,二哥您也听说了?”
    沈晰沉然点头,应了声:“是。”
    御前透出来的风声,其实与五弟那次被问责的原因差不多,说沁嫔偷看了折子。
    具体点说呢……好像没什么具体的。
    御前的人说,当时皇帝好像正在看一封边关递进来的奏章,沁嫔站在身边研墨。后来不知怎的,皇帝便忽地发火,说她心术不正。
    殿中服侍的宫人众多,可谁也说不清楚那时究竟是怎么了。听起来最为可靠的一个说法,是有宦官犹豫不决地说:“当时……沁嫔娘娘似是有点走神,目光放空了,落在了皇上手里的折子上。”
    就这么一件事,二十几岁的沁嫔香消玉殒。皇帝后来倒是也后悔了,追封她嫔位。可红颜已逝,哀荣赐得再厚,也不过是拿来抚慰自己的罢了。
    兄弟两个各自想着这事,相顾无言了半晌。
    六皇子复又轻笑了声:“呵,二哥,您就不怕么?”
    “我怕什么?”沈晰淡声反问。
    “父皇这般疑神疑鬼,看谁都觉得不忠,您这个太子怕是最危险的。”六皇子说着又仰首饮下一盅酒,“若论夺位,实在没有谁比太子更容易办到了。”
    “好了。”沈晰的声音又有些许厉然,兀自倒了盅酒与他一碰,“不说了。”
    他知道六弟说得是对的,这些日子,他也时常感到如履薄冰。他与父皇曾经无话不谈,但如今,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反复斟酌思量。
    父皇手中的权力偏又那样大,生杀予夺,全都在一念之间。
    “二哥,您有没有想过,若您能早日……”
    “六弟!”这一回,沈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他未说出的后半句话太明显了,令沈晰心惊肉跳,重重地沉了口气才又说:“你喝多了。”
    “或许。”六皇子黯淡地笑了笑,“我只想告诉您,为人子,我希望父皇长命百岁;但为人臣,没人不希望自己侍奉的是位明君。”
    父皇现在或许还说不上“昏聩”,可他显然已在往昏聩的那一面走。
    沈晰无言以对,又与六皇子对饮了一杯,终究是将话题岔到了别处。
    .
    于是到了晚上的时候,沈晰和楚怡的心情都沉得不行。两个人都枕着手、望着床帐,先后叹了口气。
    而后他们对望了一眼,沈晰先问:“你叹什么气?”
    “……四公主到底还是去和亲了。”楚怡满目忧愁,“我今天跟云诗聊了聊,生怕月恒和欢宜也会这样。”
    “不会的。”他道。
    “可若是局势所迫呢?”她说。
    “那也不会的。”沈晰神色笃然,“我若坐在皇位上却无力抵御外敌,要靠把女儿送出去换得和平,那不如将皇位换得有才能的人来坐。”
    楚怡听着,一时没有吭声,沈晰又扭脸看了看她:“你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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