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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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她转念一想,徐锦华与徐锦瑟不合,于她来说岂不是好事?兴许徐锦瑟不知用什么办法讨好了母亲,却惹了徐锦华生气——被府中唯一的嫡女厌恶,看她以后还如何出风头!想到此处,心中不由生出幸灾乐祸之感。
    这一室之中众人心思各异,可能唯有魏氏是在单纯担心徐锦瑟的身体。但不管怎么说,徐锦秋安静下来之后,谁都没再说话,屋中呈现出一片凝重的静谧。
    直到林妈妈引着孙大夫到来,才打破了这仿若凝结的气氛。
    这孙大夫五十上下,是承阳颇有名气的大夫,也是魏氏用惯了的大夫,对徐府的情况倒是略知一二。
    孙大夫一进门,看到满屋的人不由一愣,再看到那躺在塌上双目紧闭的少女,心知这大约便是今日的病人了。
    因着与魏氏看诊时早已熟识,所以也未多做寒暄,魏氏便请这位孙大夫上前,为徐锦瑟诊脉。
    孙大夫放下药箱,将手搭在徐锦瑟腕上细诊片刻,面色逐渐严肃,眉头也紧紧皱起。
    见他如此,魏氏心中“咯噔”一下,不由出言问道,“孙大夫,我这女儿……无事吧?”
    孙大夫摇了摇头,并不说话,反而上前翻开了徐锦瑟眼皮查看,复又搭上徐锦瑟的手腕细细把脉。
    便在此时,徐锦瑟似是被惊动一般,轻嗯一声,微微张开眼睛。
    魏氏与云姨娘立即上前,徐锦瑟模糊的视线中映出一个身影,不由轻启唇瓣,“母亲……”
    魏氏立时应了,但徐锦瑟像未听到一般,只睫毛微微颤了颤,并未回应。
    倒是孙大夫见她醒了,连忙问道,“二小姐、二小姐?你现在觉着怎么样?是不是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徐锦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孙大夫的问题,模糊的应了声“是。”
    孙大夫又问了她几个问题,另取了金针,在她手上略施几针,徐锦瑟也无甚反应。孙大夫的眉头便皱得愈发紧了。
    见他这般,魏氏实在忍不住了,正想发问时,就听到云姨娘已经忍耐不住的问了出来,“孙大夫,锦瑟她……究竟如何了?”竟是焦急得连“二小姐”的称呼都忘记了。
    纵是云姨娘一贯谨记身份之别,此刻却也顾不得了,这便是骨肉连心啊,魏氏心中一声叹息,由着云姨娘上前,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见着孙大夫沉默不语,情急之下,云姨娘竟失了分寸,一把抓住孙大夫的袖子,恳求道,“大夫、孙大夫你告诉我,锦瑟她到底怎么样了?”
    孙大夫捋一捋颌下几缕长须,长叹一声。这一声,也令众人的心不由自主提了上来。但见孙大夫摇了摇头,颇有几分踌躇的道,“这位夫人,不瞒您说,二小姐这症候……”
    “到底怎么了?”云姨娘心急地打断他。
    “二小姐这症候,颇有几分像是疫症。”孙大夫狠了狠心,终于将这句话吐了出来。
    什、什么?疫症?云姨娘怔怔的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孙大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再说一次,是、是……”
    “是疫症。”孙大夫的话彻底断绝了云姨娘的希望,她木然后退几步,坐倒在杌子上,口中不断喃喃,“疫症、疫症……”一副在重击之下失了心神的模样。
    其他人却被惊得险些跳了起来,徐锦华、徐锦秋与徐锦冉忍不住齐齐后退——疫症!竟然是疫症啊!那可怕的、能在几日间一人传千人、几乎不可能治愈的疫症啊!若是一个不好沾了上,可是连命都得搭进去的!
    孙大夫此言一出,除魏氏与云姨娘外,其他人简直恨不能立时跑出这屋子,离徐锦瑟远远的。
    “怎么、怎么会是疫症……”魏氏也极是震惊,只安平侯府嫡女出身的她终究见识颇广,并未如其他人一般对徐锦瑟避如蛇蝎,而是追问道,“孙大夫,你可能确诊,锦瑟患的,确是疫症?”
    听得这话,云姨娘似找到主心骨一般,猛地从杌子上跳起,抓了孙大夫便问,“是啊,孙大夫,可确定是疫症了?锦瑟、锦瑟她近日并未出府啊,去哪里得了这疫症?”
    昏昏沉沉中,徐锦瑟听得此句,却是几不可见的勾起了嘴角。
    “这、这——”孙大夫为难的看着激动不已的云姨娘,又看向魏氏,见两人都不错眼的看着自己,只得道,“这症状确有几分像是疫症,至于二小姐是从哪里传得的……需知这疫症也不一定都是传染而来的。不过目前这症候虽有几分相像,却也不能断定了就是疫症,只是还请夫人做好准备,这清扫隔离都先做着,老夫开上几帖药,先给二小姐吃上,待过几日便能见分晓了。”
    这话便是说,让魏氏先做好徐锦瑟患了疫症的准备,免得波及府中其他人了。
    魏氏长叹一声,若真是疫症……确实要早作安排。心中瞬间已有了定论,正要开口吩咐,却听一声刺耳尖叫突地响起——“怎么会是疫症!徐锦瑟哪里来的疫症!她是想害死大家吗!”
    竟是徐锦秋忍不住尖叫出声了。她眼中满是恐惧,看着徐锦瑟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仇人,“快、快把她挪出去!不能让她再在这里待了,她会害死大家的!”
    那副惶恐的模样令魏氏深深皱起眉头,徐锦秋被曲姨娘教养得,委实上不得台面。这疫症虽可怕,却不是呼吸间便能传播,断不至如此失态。正待说她,又听旁边的徐锦华说得一句,“是啊,娘,二妹得此病症着实令人心痛,只府中尚有这许多人需要顾及,许是让二妹暂去他处,兴许更能静心养病、早日康复。”
    听得此言,魏氏抬头看去,便连徐锦冉都一副惊惧之态,似是想替徐锦瑟求情,又害怕沾染到那可怕的疫症,面上尽显纠结之态。魏氏的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便见除云姨娘外,屋内所有人,不论小姐丫鬟、甚至徐锦瑟院中的大丫鬟墨莲,听闻此讯后都一副惶恐模样。若不是自己在这里,恐早有人夺门而出也不一定。
    魏氏厉声道,“都住口!别说目前尚不能确诊,便是确诊了,区区疫症、又不是天塌下来了,怎能因着这个便将人送走!你们将你们的主子、姐妹,都当成什么了!”
    镇住众人后,又对孙大夫施了一礼,道,“还请孙大夫为小女开药,但凡有何需注意的事情都可交代于我,我会安排仆妇来做。若能治好小女,您便是我们徐府的恩人。”
    孙大夫连称不敢,提笔写下药方后,看着满室静寂,颇有些迟疑的道,“徐夫人,这……老夫为夫人诊治也有几年光景了,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孙大夫尽言便是。”
    “几位小姐的话……虽是激动之言,却有几分道理。若是疫症,还需早作打算……”孙大夫话虽没出口,意思却很明白了。
    徐锦秋听得此言,立时便似得了依托,就要开口再提将徐锦瑟送走之事
    却不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在此时开口,“夫人,请夫人将二小姐……送到庄子上去吧。”
    正是众人眼中徐锦瑟的生母——云姨娘!
    第37章 就计
    谁都未料到,云姨娘竟在此刻主动开口,求的还是将徐锦瑟送去庄子上。
    这、这——
    便连魏氏,此刻都有些瞠目。
    又听云姨娘道,“夫人,二小姐此时的确不宜待在府中,若是、若是真是疫症……那便可能害了全府的人呐。”
    云姨娘几步走到魏氏跟前,跪了下去,仰起头,双目含泪的道,“请夫人将二小姐送到庄子上去吧。”
    “湘君,你——”
    云姨娘盈盈下拜,道,“二小姐生病,妾身比谁都揪心,我是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看她生病啊。但此事并非二小姐一人之事,牵扯到府中上上下下上百口人的性命,我又怎能为着自己的私心,将所有人的安危置之不理?恳请夫人,将二小姐送走吧。”
    这一番话简直字字泣血,不久前云姨娘为救徐锦瑟不惜以身相护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这一番话中所含的锥心之痛,便连徐锦秋都不由动容,心道云姨娘可真是大公无私。又觉她话都收到这份上了,还是赶紧将徐锦瑟送出去吧,没得留在府里让旁人担惊受怕。心中又隐隐想到,若是自己的姨娘这般……想到此处,不由打了个寒颤,再不愿深想。
    这样一番话,便连魏氏都不由动容,只觉云姨娘顾大局、识大体,忧心自己为难,便连这样一步都主动替自己做了。但……她如此顾全大局,自己又何忍如此待她、如此待她们母女?需知若是此时将徐锦瑟送走,面临的极可能便是生离……死别……
    魏氏怜悯之心大起,更是坚定了不将徐锦瑟送走的念头。遂上前,欲扶起云姨娘,“切不可如此,今日锦瑟遭逢此事,并不是她的过错,我怎可就这样把她送走?”
    见云姨娘执意不起,又道,“需知,锦瑟不仅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我怎么能在我的女儿生病时,将她独自送走?”
    如此之言,将云姨娘所有的话都堵了住。一时间,云姨娘仰头望着魏氏,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母亲……
    魏氏的话令徐锦瑟心中一暖,缩在被中的手悄悄握起。
    前世约莫也是此时,她郁结于心感染风寒,又遭刘妈妈泼了一碗滚烫的汤药,病情愈加严重,最后身上起了丘疹,被大夫诊出患上了疫症。云姨娘也是这般恳求,将她送去了庄子上。只那时她已病得不省人事,全然不知还有这一段往事、魏氏曾对她如此维护——这世上、这家中,终归有人真心待她。徐锦瑟的心中,感受到一种几乎有些陌生的温暖。
    徐锦瑟悄悄转头,看向魏氏的眼神柔和无比。
    此事眼见便要一锤定音,徐锦华突地站了出来,道,“母亲,此事事关二妹,如何处置,也要听听她的意思才好。”
    说着,看向了榻上的徐锦瑟,“二妹,你说是吗?”因着这个动作,一缕几不可闻的淡淡香气从她身上飘出,入了徐锦瑟的鼻端。
    徐锦瑟神情不由一松。想到自己原本的计划,不由在心中对魏氏道了声歉。魏氏的这番好意,她终究是要辜负了。
    徐锦瑟转头看向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突然横插进来,“怎么回事?怎么都围在这了?”
    却是应在公衙的徐丘松回来了!
    徐丘松大步流星的走入室内,见众人面色惶惶,不由皱起眉头,又见云姨娘跪倒在地,心中更是不快,转头便对魏氏道,“这是作甚?湘君怎么还跪下了?”
    “爹!”见着徐丘松回来,徐锦秋心中一动,立即道,“是二姐,被诊出疫症来了!”
    “什么!”徐丘松猛地一惊,这才看到塌上躺着的徐锦瑟,竟是“登登登”,立时倒退了三步,怒道,“即是疫症,还不赶紧抬出去!留在这里是要害了全家吗!”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母亲……”徐锦秋偷偷瞅了眼魏氏,对方那板起的脸让她心中一抖,再不敢说下去。
    但她不敢说,徐锦华却敢。
    “是二妹被诊出了疫症,云姨娘正求了母亲,想将二妹送去庄子上静养。母亲心疼二妹,正不舍得呢。”
    “这有何舍不得!”徐丘松大怒,“既是患了疫症,自当赶紧送出府去!你母亲就是太过心慈,连云姨娘都懂的道理,你却参不透吗!”最后这句却是向魏氏说的了。
    魏氏不料他上来便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一通,被气得喉间气息一哽,眼前猛地发黑。一旁的林妈妈见势不对,连忙扶了她,才没让她就此倒下。
    魏氏扶着林妈妈的手,粗粗喘了几口,才略压住晕眩之感,向徐丘松道,“老爷如何能说出这般草率之言?疫症虽听起来骇人,但若是小心谨慎、做好隔离之事,并不会无故蔓延。且锦瑟是您亲生女儿,哪有将患病的女儿送去府去之理!何况,此时尚不能确诊锦瑟真的患了疫症!”
    “尚未确诊?”徐丘松闻言,立即看向孙大夫,“此事可真?”
    “这个……”孙大夫捋了捋胡须,“二小姐此病,是有几分疫症之态。只此时虽不能下定论,若徐老爷有防范之心,自是让二小姐静养一番,对这病症也有几分好处。”
    “你听!大夫都这么说了!还不快快安排锦瑟出府静养!”
    “当年盛和府疫病蔓延,最后一个州都成了死地!前车之鉴,你都忘了吗!”徐丘松越说越是暴怒,当年战乱之时,他与家仆伪装成平民躲避叛军,路过瘟疫肆虐的盛和府,那段时日担惊受怕、日日惊惶唯恐自己沾染上了那疫病的回忆还历历在目!徐锦瑟这一病,立时勾起了他那惨痛的回忆,此刻徐丘松越看徐锦瑟越觉得这就是个祸害,恨不能离她远远的,一想起那疫症的可怕,简直恨不得立时将徐锦瑟扔出府去!
    闻听此言,云姨娘与孙大夫极为隐蔽的交换了个眼神,知道这事多半是成了,不枉她在徐丘松出门前,藏起了他要用的公文,此刻他回来的时机,再适合不过。
    云姨娘露出凄惶面色,膝行上前,抱了魏氏的小腿,再加上了一把火,“夫人、夫人您就听了妾身之言吧。锦瑟是妾身上掉下来的肉,但夫人与老爷,是妾的天呐,妾便是再心疼二小姐,也不能为了她将阖府性命置之不顾,求夫人成全了妾身、也成全了二小姐的吧。”
    魏氏闻言,眼前又是一黑。云姨娘的坚持令她颇有些心灰意冷,这心灰意冷中又夹着对徐丘松的失望。多年前,她便知这个男人凉薄,却不曾想,他连对自己的骨肉也——
    林妈妈见势不对,立即扶了她坐下,又拍抚着她前胸顺气,好一会儿,魏氏才略缓过来。
    她深吸口气,对云姨娘道:“总归女儿是你生的,你既执意如此,旁人也不好劝。只我不能让锦瑟就这么独自离府——”
    “既如此,你与锦瑟同去便是!”徐丘松粗暴的打断了她的话,“你若是这么担心这个女儿,就与她一同出府照顾她便是!没得因你的心软赔上阖府性命!”
    魏氏瞠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林妈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言道,“老爷这是作何!夫人为您生儿育女,又为您掌管家事、抚育这些个子女,这些年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缘何竟能说出这般无情的话来?”
    “林妈妈!”魏氏粗喘几下,抚着胸口硬声道,“不必跪他,既这府中无我容身之地,我便带了锦瑟回我安平侯府,想我爹娘哥嫂也不介意多养我这一个出嫁女!”
    “夫人——”林妈妈还待再劝,却听得一个有些暗哑的声音响起,“母亲不必如此,我去庄子上便是了。”正是徐锦瑟开了口。
    魏氏不料她突然开口,忍不住一声长叹,“你这孩子,怕不是病糊涂了,知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却听徐丘松软下了声音道,“夫人莫要赌气,既然锦瑟都如此说了,何不成全她一片孝心?”
    刚刚他话一出口便已后悔。他这妻子,出身安平侯府,身份教养都是一等一的。他因着自身缘由与安国公府多年未曾亲近,与京中联系多倚靠这岳家,是万不能叫魏氏如此赌气回了娘家的。
    况徐锦瑟只是一个庶女,她既自请去庄上,想魏氏也无法继续纠缠。一时,徐丘松对这个女儿的识相极为满意。
    又听云姨娘道:“夫人,二小姐这是一片孝心呐,您就成全了她吧。”心中又对这美妾的知情识趣更是中意,不由在心中暗想,总是留宿曲姨娘处也有些腻了,今晚倒是可以宿在云姨娘处,也好安慰安慰她送走了女儿的痛心。
    “你、你们这是——”两人这般一唱一和,为着竟是要送走他们的亲生女儿,饶是魏氏一贯对云姨娘的妥帖赞赏不已,此刻也有些莫名的不适。
    徐锦华更在此时插了进来,劝道,“母亲,既然二妹与云姨娘都如此恳求了,您便答应了他们吧。瞧着二妹病成这样,还想着尽孝,若再劝阻,岂不是拂了她一番心意?”
    徐锦秋也在一旁大力赞同,徐锦冉微微沉吟,虽忧心徐锦瑟,却终归自保之心占了上风,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此事便连林妈妈都不言语了,徐锦瑟终归只是一个庶女,在她心中,魏氏才是她的主子,若因个庶女坏了魏氏康健,未免得不偿失。
    魏氏环顾四周,只觉所有人都站在了自己对面,竟有种孤立无援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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