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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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室内过于空旷,听不清在喧哗什么内容,只听呜哩呜咙一串不知哭还是号的响声。
    李承逸坐在最靠近客厅那边的沙发,最先起身大步流星外那边走去。
    汪潋不知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了。她现在肚子大到摇摇欲坠,必须手叉着侧腰才能保持平衡。
    宁好有很长一阵子没见她,被她现在的样子吓了一跳。
    孕晚期这么……畸形的吗?
    她胳膊腿依然如怀孕前一样纤细苗条,面前却顶着一个硕大的肚子,好像战争照片上见过的因严重营养不良而体型怪异的难民儿童,又像显微镜下因被放大而显得狰狞的小虫、肚皮比例失调呈现透明仿佛一碰就会爆开。
    汪潋似乎没注意到自己再不像从前那样娇俏漂亮了,她现在从头到脚都是不修篇幅的模样,因缺乏打理而毛躁的黑黄色直发,素面朝天裸着肿眼睛,没画眉毛,大概是贫血造成的苍白嘴唇,全身套着一条像麻袋似的针织裙,长度到腿,腿上又穿了条贴合的保暖长裤。
    宁好第一次对生育感到这么害怕,也第一次认同闻斯峘说得对,生孩子是件可怕的事。
    她下意识回头看闻斯峘,仿佛用眼神寻求安抚。
    他总能猜中她心思七八分,靠近过去把手搭在她背上,回以一个“我说得没错吧”意味的眼神。
    两人此刻心里想的,和这个场景中正发生的爆炸性冲突八竿子打不着。
    那边,冲突还在继续。
    李路云距离汪潋最近,两人都站在厅中央,李路云一副想上前搀扶又不敢靠近的神情。
    汪潋那音调异常尖锐的控诉响彻整个大厅:“……你们家当初上门提亲时不是说过闻斯峘家产没份吗?两个一大把年纪的长辈出尔反尔要脸吗?”
    李路云没实际行动,怕再走得近被她狂乱挥舞的手臂误伤,只好嘴上劝说:“小汪你不要这么激动,你都已经快要临盆了,又喊又叫会造成宫缩,伤到孩子就不好了……”
    “我儿子还没出生,你们把他该继承的财产今天分给阿猫明天分给阿狗,还叫我不要激动?你们这种随心所欲的家庭,哪个小孩愿意投胎过来!”
    “呃……”李路云竟一时觉得她说得没错,现在分走的确实是长孙要继承的东西,只好调整劝说角度,“可你要为自己身体着想啊,现在这个时候……”
    “你们做出这些荒唐分配的时候怎么不为我身体着想?”
    李路云为难地叹气:“爸爸公司的股份有他自己的考虑,我们女人管好家里的事就行了,现在很多公司都有给员工的股权激励嘛,这个说出来你也不太懂,爸爸把公司的股份挂在斯峘名下主要是鼓励宁好为公司出力,公司经营得好,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我看不出来对我有什么好,我听见了,云上泰和城账上明明有钱,我哭着跪下求你们把贷款先还一部分的时候你们是什么反应?我算看透你们这家人了!你们好,我分不到三瓜两枣;你们不好,却要拉我陪葬!”
    李路云:“话不能这么说啊孩子,贷款这个事确实是大家都困难……”
    李承逸见母亲气势弱下去,不服气地冲汪潋嚷:“你怎么不说自己是丧门星?我们家走下坡路都是你嫁进门以后,就你这样成天大吵大闹,把家里聚的财气都冲散了!”
    汪潋冷静下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行啊李承逸,你居然说得出这么本末倒置的话。现在我做什么都是错,你们家却要用股份去讨好宁好?可是,给我什么呢?”
    李承逸嗤笑一声:“让你待在这个家喝着汤、吹着暖气享福就已经够不错了。别说你了,我又得到了什么?我不照样暂时没股份吗?我还得累死累活在公司做事,我又说什么了?”
    “你累死累活?”汪潋哈哈大笑,“那是你没本事!你就是个绣花枕头,我看错人啦,既然彼此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你这人也指望不上了,那我们离婚吧。”
    “离啊,离就离!”李承逸把话接得飞快,“你以为能威胁到谁?宁好闹离婚能得到股份,你以为你闹你也有?不好意思啊我就是个绣花枕头,跟我离婚没那个价值。”
    “够了!”闻家昌在楼梯上发话。
    他和律师已经从楼上下来,走到一半就看见两人像在戏台上唱戏似的吵闹,扶着楼梯停住了。
    闻家昌居高临下,摆出大家长的威严:“不要一个二个都把离婚当儿戏,小汪你注意身体,现在母子平安才是头等大事。等会儿爸爸给你转五十万,你买点你喜欢的东西哦。”
    汪潋震惊了。
    千亿豪门,现在改成按几十万计数了!
    也亏他们闻家人说得出口,一方面给宁好公司8%的股份,一方面“爸爸给你五十万买喜欢的东西”。
    对比过于鲜明,侮辱人。
    汪潋暗忖,我喜欢的东西五十万哪买得到?一个特殊皮的包也不止呢。
    没想到李承逸还火上浇油,抢先对闻家昌说:“爸,别给她转钱,你转给我。我会看着给她买,放她自己手里她一天就乱花完了。”
    汪潋:“…………”
    真是够荒诞的,对外还说她嫁入豪门,就这种塑料夫妻为了50万抢起来的豪门?
    汪潋讽笑道:“李承逸,钱你自己留着吧,车是我名下的,我就开走了。可是你说的‘离就离’,明天离婚律师找你,你可别不认账。以后我们俩,就在律师在场的情况下再见吧。”
    她说着去入户门门口的衣柜里翻找她从外面回家时留的外套,外裤也穿上一件。
    李路云趁她穿衣的间隙想上前拉住她,被犀利的目光一瞪,又停在原地,转头去给李承逸使眼色让他拉人。
    李承逸可不买账,汪潋现在对他来说毫无利用价值,真当自己是公主呢?
    就算在宁好面前立投名状也不能对汪潋太好。
    他玩世不恭地抖肩笑,立在原地动都不动,洋洋得意的腔调:“你开什么车?你这个月份的孕妇早就不能开车了,没看过社区建卡发的那本指南吗?32周以后不能开车。得了吧,我也不会派司机送你走,你家都成那个样子了,你还挺个大肚子回去给你爸妈添麻烦?从现在开始,你寄人篱下,乖巧安分点,我赏你一口饭吃,咱俩用不着律师,就这么见吧。”
    最后半句话,显然还有些用谐音侮辱人的弦外音。
    汪潋已经穿戴整齐,气到极限竟反而冷静,从门口往回走过来,到距李承逸近处,又回到刚才那个“舞台”。
    “你真是太自信了,宁好不会爱你,我也不会。”
    李承逸听见“宁好”的名字怔了一怔,恨她揭短,却忍不住侧头去看这瞬间宁好的表情。
    这些小动作汪潋尽收眼底,如今只觉得和他较劲荒废人生。
    她把手伸进自己外套把假肚子的绑带解开,在众目睽睽中掏出来扔在李承逸脚下。
    “孕妇不能开车那我就不做孕妇咯?”
    ?
    全场俱静。
    宁好呆如木鸡。
    欸?
    把假肚子扔掉后的汪潋正常多了,人都挺拔了!
    难怪那么畸形!
    连吴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又揉,当初明明在b超室亲眼看见过一个胎儿!
    这段时间吴妈把汪潋的伙食改善得太好,汪小姐不是不懂感激的人,只对吴妈一个人挤出微笑给出解释:“是啊,我做完b超之后就去预约手术了。因为我看清了这个人。”
    她快意地扫视所有人震惊的表情,朗声大笑:“李承逸,你不会真的以为有女人会愿意给你这种傻逼生小孩吧?不好意思啊,我还年轻,我要跟你离婚,我得去读博了。”
    李承逸:“…………”
    宁好:“…………”
    闻斯峘:“…………”
    论热爱学习还得是汪小姐。
    闻家昌目不转睛盯着地上那团假肚子,仿佛眨一眨眼,就不能有效理解为什么闻家最宝贵的继承人突然变成了硅胶。
    还是李承逸最先回过神,大声呵斥:“你也太毒了!什么人会因为赌气就杀小孩!”
    汪潋步履轻松,飞一般往通往底下车库的长廊方向离开,主要是她怕跑得慢被李承逸拉住暴揍了。
    人已经没影,银铃般的笑声却久久回荡在空旷的豪宅上空:“你急什么?又不是你的小孩!哈哈哈哈!”
    这几乎是汪潋自家里出事以来几个月中最快乐的一天。
    报复,真的会让人上瘾。
    李承逸顾不上追她,眼疾手快冲上前先把按着太阳穴快要一头栽倒的母亲扶住,刚把李路云扶到沙发边坐下,却听身后“咚”一声闷响。
    闻家昌从楼梯上倒下,摔倒在台阶上,滚了几下才到地面。
    等李承逸回头时,背后响起惊叫声一片。
    闻家昌安静躺在客厅地上,血液以一种缓慢到恐怖的速度从脑袋下面往地砖蔓延。
    .
    兵荒马乱的一天一夜。
    闻家昌摔破头只是外伤,还不算严重,与之相比更危急的是内伤,第二次突发脑梗不如上次幸运,这次术后他进了icu。
    家属们进不了icu,却不能离开,全聚在医院耗命,以表孝心。
    闻斯峘替宁好找来一切保暖措施,厚大衣、围巾、暖宝宝,想让她熬夜时舒服一点,还是心疼。
    刚跑路一个假孕妇,这可有一个真孕妇,要是宁好冻着累着伤到身体了可怎么办。
    他四处走动,去要来个病房,让宁好过去休息,可宁好不愿离开。
    宁好脸色也着实不好,苍白中泛着点蜡黄,几乎是他见过宁好最差的脸色。
    隐约地,还听见她频繁地叹气,喃喃低语:“8%还太少……”
    闻斯峘理解,她怕闻家昌就此死掉,还没来得及自主决定财产分割,就这么一切按法律规定,尘归尘土归土。她大概从未想过,自己复仇计划的最大障碍竟是闻家昌的病体。
    他揽过宁好的肩小声道:“闻家昌命硬。”
    乌鸦的乌鸦嘴,说这种坏话倒很灵。
    到第二天傍晚,年轻一辈都快要熬不住,正在商讨怎么轮班陪夜时,忽然有了转机。
    闻家昌从icu转入普通病房,因为,他再次苏醒了,神志清醒没有受任何影响,身体还不方便活动,但这已经是个非常好的迹象,医生来通知手术很成功时格外喜悦的语气变得可理解。
    家属们蜂拥进病房,一一当面确认过闻家昌的状态。
    李路云再次喜极而泣了。
    闻家昌从容地对李承逸谈笑风生:“快劝劝你妈妈别瞎操心,我才六十多,孙子都没抱上,怎么可能走到这里就完了。”
    此话一说,连李承逸的眼眶都跟着湿润了,是自己没眼光,碰上汪潋那么个毒妇,没本事让爸爸完成抱孙子的愿望。
    趁他还沉浸,下一秒闻家昌已经把包扎了的脑袋转向病床另一侧:“好好,一定要帮我把江陵南拿回来啊。”
    又一次临危受命。
    形式不太一样,时机不合想象,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宁好俯身平淡地说:“爸爸安心修养吧,我明天去跟工作组和金越的人碰头。我已经做好招商方案了。”
    第82章 尾灯
    闻家昌这次病发外伤内伤都比上次严重, 就此在医院住下了。家属们逐渐也已经把他住院这事常态化,不再每天轮班熬夜,夜里突发状况并不多, 病人自己也要睡觉, 指征不稳定时自有医生护士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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