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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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这事放放。
    接下来,杀谁呢?
    他想,这会儿警察应该已经从那句诗里推测出了他的野心。他们一定在苦思冥想,接下来,他要杀谁呢?可是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哪天警察真的抓到他,他要把这说出来,估计能让警察当场气晕。
    他很早以前就在脑海中打起草稿。这是一个完美得让他自己都无从指摘的构思。然而完美是所有完美作品的缺陷。所以维纳斯要断臂,《兰亭序》要有涂改,《富春山居图》要被烧成两段。在错误出现之前,所有艺术杰作都和真正的不朽无缘。
    他的杀人计划过于完美。这是一个比任何当代创作都要高明的作品。可是,一切的趣味性都在完美中被扼杀。
    中国水墨画最精彩之处,就在于它的意外。同样的蘸墨量、同样的笔法、同样的人,在不同的宣纸、空气湿度、情绪状态中,会造成完全不同的画面效果。一滴浓墨滴在湿透的纸上,没有人能完全控制这个黑点将以怎样的方式晕开。这是多么有趣,多高的境界,像是我们常常以为很有把握,却偶或感到变幻莫测的人生。
    他知道,这件作品需要在严谨的法度中制造意外,像所有真正的杰作一样。
    于是他设计好了几个人死,为什么死,要怎么死,在什么时候死,死在哪里,却恰恰不事先给自己设定让谁死。
    这样的随机和意外,是整个严谨框架的生气,是蒙娜丽莎的微笑,龙的眼睛。
    若到了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怎么办?
    找不到就找不到呗。搞艺术的,随性一点。
    他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杀人犯”和“余东”两个关键词,很快便出现多条新闻,不少还是在说自己,真有意思。
    不过与自己的“热度”不相上下的,还有另一条新闻:杀人狂魔越狱半月,余东民众人心惶惶。
    事情大致是这样的:有个叫齐东民的黑道人物,前前后后杀了不下十人,还涉毒。警方将其捉拿归案后,此人很快被判死刑,然而这家伙不知使了什么神通,居然越狱成功。警方并未透露具体过程,只是说他在越狱时伤了几名狱警。刚出看守所没多久,他便上了一辆套牌车,绕了几道弯路,避开监控后,车子便消失在看守所和市区之间的绿化带中。
    在逃杀人犯。
    那就他了。
    第七章 《渔庄秋霁图》
    左汉旷工两日,再次坐回工位,发现自己竟从未如此热爱工作。平时他异性缘很好,可今天,那些把他当作男闺蜜的女同事,竟突然变得和他一样热爱工作,不再一边上班,一边给他发微信吐槽明星的发型和领导的神经。
    看来他杀人碎尸案嫌疑人的身份得到了公司内部的广泛认同。
    而这件事唯一可能的泄露者刘清德总监,则更是一改往日的领导作风,对左汉非但不闻不问,甚至敬而远之。左汉自嘲,倒也难得清静。
    这段时间海外市场部特别繁忙——是的,虽然平常也很忙。比如刘清德,他最近电话不断,打给谁的都有,而且愈发神神道道。
    他自认为是商业奇才,谈判高手,很享受这种和谁都能在电话里说上两句的感觉。表面上,他在中艺公司做着海外市场部的总监,但暗地里他和中艺刚刚分管该部门的副总私下开了家公司,做着和中艺相同的业务。中艺这个国企平台上的丰富资源,都被这两位殷勤的搬运工搬到了自己的屋檐下。
    这位分管副总名叫周堂,之前分管行政和人力部。半年前,原海外市场部的分管领导顾总晋升为总经理,这位周副总便同时揽下了海外市场部。有趣的是,他和刘清德的勾当一年半前便已开始。两人一边把公司的画家、签约作品和海外买家资源偷偷转移到自己公司名下,一边用着中艺的下属,让他们开拓新的画家资源,或者翻译自己公司的合同。中艺的员工一看签约双方的名字和作品均被隐去,脑子没坏的都知道怎么回事,而那两位却依然操作得不亦乐乎,不知道是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还是对自己是傻子的事实视而不见。或者,他们笃信我是傻子我怕谁,傻人自有傻人福?
    左汉第一个发现他们之间的勾当,但基于“你的事关我啥事,我的事关你啥事”的原则,他依然每天乖乖上班,低眉顺眼,逆来顺受,只要刘清德不耽误他下班后琴棋书画,花天酒地,吃饭唱歌,泡吧洗澡。
    听着手握电话的刘清德杠铃落地般的笑声,左汉心说,这家伙肯定又打着中艺的幌子去认识能做《渔庄秋霁图》周边的人了,要么就是联系还没西游的书画名家,踅摸着搞什么“当代十名家同临倪瓒大展”之类的策划。上周他还脑洞大开,命令左汉去开拓意大利、西班牙、法国为首的欧洲市场以及北美市场,想借着这些作品在中国的火爆,在国外也炒作一番,为自己挣洋票子。
    元代著名山水画大仙、元四家之一倪瓒的代表作《渔庄秋霁图》即将追随《富春山居图》的脚步,来到前覃省博物馆展览。后者已经展出月余,即将撤展,二者刚好无缝衔接。
    名画虽仅有一件,却能衍生出无穷的周边产品。过去一个多月,《富春山居图》的文创周边就出现了不少爆款。刘清德和周堂瞧见这些产品在国内卖得火爆,便一拍脑门儿,想把国内的成功满世界复制粘贴,连中国画到底能被多少洋人接受的市场调研都不做了。在左汉看来,这就好比让一头驴强行和一只鸡看对眼,而且非要让那只鸡给它生下一头驴并从审美上接受驴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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