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驾到 第1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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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那些青楼女子都肆无忌惮的嘲笑:若真是有本事倒是管住自家男人的脚啊,何苦为难个本就命苦的姑娘!咱们流落风尘,不过为了赚口饭吃罢了,跟咱们逞什么威风。
    其他夫人平日恨柳意娘,对这个结果更是恨的牙痒痒。
    多年郁气一朝得解,真是神清气爽的很。
    近日一帮子贵妇在家里,最爱找个口舌伶俐的婢女绘声绘色的说当日崔凝怒怼柳意娘的事儿,自己听还不算完,非得约个三五密友在一处议论议论才算爽快。
    其实她们恨柳意娘,不单单是因为自己男人总往她那儿去,还因羡慕妒忌,这个女人成为了众多男人的红颜知己,每个男人都还捧着她,平日里过的也甚是肆意,而她们呢,守着个三心二意的男人,操持家室,顾着一家老小,到头来还被人嫌弃不解风情。
    想当年还在待字闺中时,谁不是少女情怀总是诗!
    经了此事之后,凌氏发现,自己再参加宴会的时候,旁人提及自己二女儿的次数明显多了,而且从原来千篇一律的“是个有前途的孩子”之外,竟开始变成“十分有气度”、“聪明伶俐”……
    第246章 巡察
    漫长的夏日过去,第一片叶子悄然落下之后,没过几日长安城便有了秋日的萧然气息。
    监察司经过一个轻松的夏季之后,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年前巡察、总结的工作。
    魏潜把今年巡察的时间提前了几日,带上崔凝南下。
    崔凝长到八岁之前极少下山,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山脚下那个小镇,根本不知道自己师门究竟在何处,好在及时找到了大师兄。
    监察司巡察工作主要是把各地大案卷宗提走,在提走之前,须得先审一审是否有错判漏判。
    这项巡察的结果是当地官员政绩考评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因此魏潜他们所到之处,十分受礼遇。
    江南道富庶,交通往来便利,人多了,接受的信息多了,人心便越加复杂,因此江南道的案子一向是最难理的,繁杂不说,大多数犯人还特别有脑子。
    这两年江南道巡察都是由魏潜负责,他办事的效率和精准,当地官员颇有体会,且更有体会的是,这人拒绝一切应酬,到了地方便让人把案宗全搬走,然后把自己关在屋里直到所有东西看完。
    他虽然不像其他巡察使那般特别喜欢明察暗访,但却是所有监察使中最严苛也最难对付的一个。
    “五哥,咱们直接到官衙吗?我监察司其他人说要暗访才管用啊。”崔凝疑惑道。
    魏潜道,“先去官衙,暗访也是要访的,但若是被人知道便不算暗访了。”
    天色熹微,官道上尚无多少行人。
    魏潜驱马在她身侧,继续说道,“能到江南道为官的人,不是有背景便是格外精明,若叫他们知道我有暗访的习惯,定会在我还没有来之前便将涉及冤假错案的人处理掉。他们知道我只喜欢看案宗,便会将大部分精力放在编写一个毫无漏洞的案宗上。”
    毕竟,杀人灭口要承担的风险太大了,如若能用别的办法瞒过去,谁也不会轻易动手。
    不是魏潜太自傲,他看不出漏洞的只有最真实的案子。因此他一般的做法是,先将案宗全部过完一遍,在直接从中挑出疑案随机进行重审或者暗访直接收集证据。
    经过一两年的巡察,大多数官员都知晓他的实力,但是人啊,总有侥幸心理,这些从众多士人中脱颖而出的人,也总觉得自己比旁人更聪明。
    崔凝问,“五哥可曾遇见过特别不配合的官员?”
    旁边的监察使道,“这个我知道,远的不说,就说去年吧!我跟着魏大人到了大坪县,大人还依往常一样把所有案宗都看了一遍,那知县也十分配合,正当咱们觉着一切顺利的时候,知县竟然半夜带人去纵火烧掉所有案宗。”
    这监察使约莫二十岁出头,是魏潜从一处调来的,名叫路平心,是个十分活泼爱说的性子,讲起事情来简明扼要条理清晰又跌宕起伏,崔凝听得津津有味。
    “烧了!五哥是不是查出他纵火的证据了?”
    路平心道,“可不止如此!魏大人用了半个时辰便找到他纵火的证据,却没有急着揭穿,而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
    崔凝见他故意卡住,连忙催促道,“快说快说!”
    “大人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竟把所有卷宗都默写了一遍,等审查一结束又甩出那知县纵火的证据,并道‘你下回放火大可以提早半年放,烧了一了百了,最多被撸个官罢了,不像眼下数罪并罚,这条命……哦,你恐怕也没有下回了’。”
    彼时魏潜说话的语气诚恳的很,真是不能更气人。
    路平心学得三分像,已把崔凝笑得不行,“那知县怕是不知道五哥素来博闻强记,有过目不忘之能,才想着在五哥接手之后毁掉案宗吧!”
    她笑罢看向魏潜,“我以往总以为五哥满身正气,说话从来都是正儿八经的,没想到还有这样一面。”
    崔凝刚到清河不久的时候,总觉得魏潜像是大一号的崔况,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熟悉之后才发现两人是截然不同的性情。
    崔况那一张嘴毒的很,动辄气死人,魏潜是真的正经持重,连说情话都十分正经认真,寻常说话并不爱调侃也不刻意嘲讽,她倒是真没料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大概是写了三天案宗,心气不大平。”魏潜笑笑,其实他小时候很活泼,嘴也伶俐,只不过经历了一些事情后,性情就变了,那之后有好几年的时间,成年累月不说话不笑,只知道看书。
    他那时候的想法有些天真,总以为往自己脑子里塞更多东西之后,原本的记忆占的位置就会变少,心里的阴影和恐惧就不会那么多。
    过去的很多年里,他以为很有成效,直到遇见崔凝。体会到有她陪伴时的轻松愉快,才明白过去那些年只不过是在自我压抑而已。
    “要进城了!”崔凝抬头看见近在眼前的熟悉建筑,心中百味具杂。
    第246章 回师门
    江南一带与北方的建筑风格迥异,不是那么大气开阔中规中矩,但错落高低的黛瓦白墙玲珑韵致,尤其是在烟雨蒙蒙的时候,更是将诗情画意体现到了极致。
    晨光熹微,城门半掩在雾里,与崔凝整日在山中看的景色极相像。
    道衍也是轻轻一叹。
    自打魏潜说要带崔凝来师门查找线索,她每天都暗暗盼着这天,可是越走近,她心里就越害怕。师门种种恍若昨日,她很怕看到萧条破败的道观和满地无人收敛的尸身。
    一行人昼夜兼程,比预计提早三四天赶到,他们进城之后并未直奔官衙,而是寻了个不打眼的客栈先住下。
    待随行来的其他监察使各奔下辖的县城之后,魏潜和崔凝便在道衍的带领下悄悄往道观去。
    上山的路上,道衍才说细细说出当年遭遇的事情。
    道观遭屠的当天晚上,观主留下一封信悄然离开,信中说有人拿了他有事离开,他这一去,归期不定,要他们师兄弟不许找他,明日便下山各自谋生,莫留在观里蹉跎岁月。还交代道明带着阿凝往南去,悉心抚养长大,再给她寻个好人家。
    道衍第一个看到了书信。
    “师傅拿出他珍藏的壶,泡了他平日里最舍不得喝的茶,我心中便有些不好的预感。”道衍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探那茶壶还烫手,知道他尚未走远,便将书信塞给道明,匆匆去追。”
    “往深山里的路有无数条,下山的路却只有一条,师傅眼神不大好,天色又已擦黑,我思忖他不会去钻小林子,便顺着大路追去。”
    道衍追到山下正看见一辆马车驶开,他们这个道观就算是白日里也难有一两个客人,更陌生入夜之后了,道衍笃定那马车定与师傅有关,便毫不犹豫的追上去。
    “我一路追着马车二三十里,终于在一个驿站附近将他们堵住。对方有十几个人,个个看上去都是练家子,师傅在车里呵斥,叫我立刻回去。他整日不着调,像没脾气似的,何曾这般疾言厉色过?”
    道衍越发觉得不能就这样放他们离开。
    整个道观,武功最好的便是道衍,若他拼上性命以一己之力与十余个高手对决,虽不一定会赢,但留下他们大半人的性命还是不在话下的。
    只是道衍听出师傅言辞中的急躁,便没有动手,而是等他们离去之后,顺着沿路的痕迹悄悄追踪。
    然而,进了江宁之后便如石沉大海,杳无痕迹了。
    道衍在江宁盘桓数日仍是没有任何进展,思来想去只觉得一人计短,便决定先回道观里与师弟们商议商议。
    “可是等我返回……”道衍声音突然哽住。
    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缓了好一会才道,“道观被烧,师弟们也都不见了,我下山去打听一番才知道,就在我离开的下半夜道观遭歹人屠杀,夜里大火冲天,等官衙的人赶到查探之后便将尸体就近掩埋。”
    道观里人人习武,不过大都是半吊子,除了武功高超的道衍之外,也就道明尚可了,遭遇大批高手夜袭,他能一个人全身而退,却绝对护不住其他人。
    道衍心里难受至极,想起那天师傅勒令他回道观的情形,更是无数次骂自己蠢。倘若当时就听师傅的话立刻返回观里,结果至少比现在好的多!
    崔凝已经哭成个泪人,耳边嗡嗡,脑子里全是浆煳,只有下那血流成河的画面煞是清晰。
    “尊师是何身份?”魏潜问道。
    道衍道,“师傅的身份,只有我和道明知道。他是太宗时的武将,太宗有个谋略过人又十分善战的女儿,她麾下六部,其中有两支很厉害的娘子军,三路正规军,另有一支辅助作战的神秘军队。”
    “这支军队人数不过百数,却全都是绿林高手,个个都有以一敌百的实力,经过各种配合训练之后,这支军队所向披靡,所到之处绝无败绩。而我师傅就是这军队中的一员。”
    “后来公主仙逝,她所统领的三个正规军被并入其他军队,娘子军解散了,各有各的小日子,而师傅所在的这支神秘军队却不知所踪。我这几年一直在想,是不是有人在打这支军队的主意?可师傅都已经年逾过百,其他人年纪应该也很大了。再说,若有人想请他们出山,更不该灭人满门吧!”
    魏潜倒是记得这支军队的威名,也曾听过一些不知真假的传说,“据闻,当时平阳公主招揽武林高手建立这支军队的时候,曾经承诺那些人,只要是他们打下来的地方,给他们半天时间拿走金银珠宝,能拿多少就拿多少,绝不会有人阻拦。当年这些人凭自身之力攻下的地方甚多,如果传言是真,他们的财富不可估量。”
    崔凝别的没听进去,就这最后一句听得十分明白,当下便道,“不能吧,师傅他可抠了,咱们观里快揭不开锅的时候,他也是饿的一脸菜色,躺在在榻上直哼哼。”
    “小阿凝,这个就不必说了吧!”道衍觉得分外尴尬,一帮子青壮年的徒弟竟叫自家师傅饿成这样,说出去着实丢人的很,可事实上,是师傅他老人家嘴太叼,特别难养活。
    崔凝讪讪,“反正我是不信师傅有钱。”
    “依大师兄所言,尊师应没料到师门的遭遇。”魏潜仔细分析他留下的那封书信,倘若他知道事情危急,定不会只留下一封书信,而且还叫徒弟们次日下山另谋生路,“我猜测,他知道自己手里有某些人想要的东西,认为自己跟那些人走了,师门尚算安全,却不知对方如此丧心病狂。”
    崔凝喜道,“五哥,你是说师傅应该有可能活着?那些人没有在师门寻到想要的东西,就只有问师傅了!师傅一天不说就一天不会有生命危险,对吧?”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
    魏潜不忍心打击她,只好道,“是有这种的可能。”
    道观被灭门已经有五六年的时间了,当时又被衙门的人清理过,恐怕已经没有任何线索了,魏潜带崔凝前来,主要是圆她一个心愿。
    五年前魏潜并不是负责这里的巡察使,但他曾经私下找过这个案子的卷宗,却发现在监察司根本没有备案。
    这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在监察司巡察使到来之前,卷宗被刑部先一步提走;另一种可能是,官衙根本没有立案。
    这样大的惨案是瞒不住的,知县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应该是刑部将此案提走暗中查证去了。
    第247章 困惑
    山雾蒙蒙,片刻间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以往崔凝最爱在这样的天气与二师兄窝在草堂里煮茶赏雨,悠然惬意,可如今只觉得满目萧然。
    山门仍然屹立,然而再往上走只余断垣残壁,墙上被大火焚烧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院子里的荒草已经及腰深,已然看不出当年的面目了。
    崔凝木木的站在前院,魏潜默然替她撑起伞。
    他垂眸,看见她嘴角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怎么都张不开嘴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将她揽入怀里。
    魏潜的体温慢慢透衣传过来,温暖着她如坠冰窖的身体。
    这个时候什么语言都显得太轻飘,他搜肠刮肚都想不出只言片字来安慰她。
    “大师兄。”许是温暖的怀抱给了崔凝勇气,她用嘶哑的声音道,“师兄们就在这个院子里一一倒下,二师兄携着我杀出重围,把我送进从书楼的密道,然后放火……烧了书楼和……和他自己。”
    道衍与崔凝见面之后都刻意避开聊那天的细节,即便说起来,也都是轻轻带过,那一天夜里是他们不敢触碰的伤口,然而今日重回故地便是为了查找真相,那些不想说的话不想记起来的事,终究是要面对的。
    山雨越下越大,不一会儿遮天连地,成了密密的雨帘。
    崔凝沿着山路缓缓上行,带着魏潜来到了那个书楼。整座道观就这里焚烧的痕迹最严重,若不是书楼有一半是山体,恐怕如今连个残骸都找不见几块。
    “大师兄,二师兄能逃生吗?”崔凝看向道衍,“如果是大师兄被大火困在此处,能不能逃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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