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家子的科举路 第1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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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一看就是四平八稳的性子,怎可能会是个散慢的。
    方掌院在脑海里回想着自己十九岁时的样子,虽早已模糊不清,可绝对做不到林修撰的大方持重。
    想到这里,方掌院忍不住心中感叹,如今的青年才俊,很是不一般啊。
    ……
    在出了掌院厅堂后,便有一位沈姓侍诏过来为林远秋引路,翰林院侍诏官阶从九品,算是末尾小官了,其职要,掌应对,也就是应接翰林院各种琐碎。
    沿着游廊,林远秋和沈侍诏一直往内院走,第四进院落有间坐北朝南的大通间,正是修史馆所在。
    说来,翰林院的院内结构与普通民居没多大区别,唯一不同的是,翰林院共有五进院落,而京城民宅,最大一般也只有四进。
    之所以会把修史馆设在第四进,正是为了取资料方便的缘故,因为再往后面,就是整个大景朝藏书最多的地方——翰林院藏书阁了。
    大通间里摆满了桌椅,此时这些桌椅上,已有好多人坐着了。
    林远秋在他们当中看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韩士成,丁德进,张清远,王顺知,还有顾平。
    咦,顾平?
    这人不是有三个月的假期吗?
    林远秋纳闷,他这个两个半月的才过来报到呢,怎么顾平比他还早?
    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人家这是提早销假了吧。
    林远秋突然觉得,他们这群同年当中,自己怕是最迟过来报到的那一个了。
    不过也无妨,只要没延迟来上值就成。
    自那日在唐大人家见过之后,林远秋便未再见过他们,这会儿看到,难免要热聊上几句。
    至于丁德进,林远秋还跟先前一样的做法,你敬我一尺,我也敬你一尺,一切以对方的言行举止而定,绝不做热脸往上贴的事。
    早来了半个多月,顾平自然要比林远秋知道的多一些,“咱们修史馆共有同僚十四人,哦,不对,再算上林大人,如今已有十五人了。这几日,我与丁大人正校对《大景史册》,其他事项倒还未有接触。林大人你主管修史,不如直接去藏书阁,问阁主拿修史资料就成。”
    话语中的丁大人就是丁德进,而林大人自然就是林远秋了,顾平一改先前“林兄”“丁兄”的叫法,如今大家都步入官场,自不好再跟念书那会儿,称兄道弟的了。
    有了顾平的告知,林远秋上手就要容易了许多。去藏书阁领了修史材料后,他便开始研读和整理起实录中的内容来。
    翰林院修撰其实就是史官,以掌修实录为主要职责,包括文史档案的收集,比如皇帝起居注这些。
    一句话,修撰就是一份整天埋进书堆里的差事。
    其实除了每日和实录打交道,修撰还有给皇帝讲经史的职责。景康帝就时常会召人过去与他讲经解惑。
    不过,这样的肥差,像林远秋这种刚进翰林院的新手,肯定是轮不到的。
    忙碌中,时间总是不知不觉,林远秋感觉自己才坐下来没多久,就已到了吃中饭的时候。
    因着院内有藏书的缘故,翰林院并未像其他署衙那样设有官厨。
    可吃饭的地方总得有一个,不然大家都回去吃,家离得近一些的官员还好,要是太远的话,下午的当值肯定得迟到。
    如此,便有户部官员给出了翰林院与隔壁鸿胪寺共用一个官厨的建议,也很快得到了圣上的恩准。
    不过每次翰林院官员的饭食,都会有专门安排的人从隔壁官厨提过来,免得这边的人日日过去打搅,总归不是同一个部门,该有的谨慎还是得有的。
    “今日的荷叶鸡很是入味,吃着咸淡也正正好。”张清远忍不住开口,大家都是同年,说起话来自然要随意一些,张清远觉得,要不是怕有碍观瞻,此时他的手,早就抚上吃的饱饱的肚子了。
    一旁的顾平也有些意犹未尽,这还真不是他嘴馋,官厨里的几个做菜厨子,手艺确实不错,这荷叶鸡,以前他也吃到过,可味道太淡,加之鸡选的太肥,吃着有些油腻,与今日官厨做的根本没法比。
    还有,顾平觉得,就照现下这个吃法,他若不管住自己嘴的话,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能胖出一圈来。
    想到这里,顾平忍不住看了看走在身侧的林远秋,挺拔修长,体型匀称,没见有一丝长胖的地方。刚刚他看林远秋吃了两碗饭,想来也是个胃口好的,可人家看着还是瘦瘦的,你说气人不气人。
    林远秋并不知晓同僚在羡慕他吃不胖的体质,这会儿的他正拿了银两给方才抬饭过来的小吏,想让他帮自己去官厨买几只荷叶鸡过来。
    这可是他爹的最爱,自从来京城吃上过几回后,林三柱就喜欢上了这道菜。林远秋也品尝过,所以在吃了今日的荷叶鸡后,他也和顾平有着一样的想法,也觉得官厨做的,比原先自己吃过的味道都要好。
    所以就有了想买回去给爹尝一尝的打算。
    这样的操作,是被允许的,林远秋也正是看到有同僚如此,他才拿出银子也让小吏帮着买。
    除了可另外从官厨买菜带回家,林远秋还看到有不少官员会把自己没吃完的那份饭菜,装进餐盒打包回去。
    林远秋能理解这样的做法,毕竟不是所有官员都家中富有。加之官厨的饭菜份量给的足,吃着也不错,所以想带回去给家中妻儿尝尝也属正常。
    何况,如此节俭的做法一直都是景康帝最为赞赏和推崇的。
    毕竟任何时候,浪费粮食都是一件可耻的事。
    林远秋决定从明日开始,他也带个餐盒放在衙署里,这样若自己也有吃不完的时候,就可以打包带回家了。
    每日中饭后都会有半个多时辰的休憩时间,这会儿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未免下午上值时犯困,中午睡上一觉是很有必要的。
    修史馆的西隔间摆放了十来张方竹床,正是给史官们午休用的。
    不过这会儿林远秋并未午睡,而是跟着也买了荷叶鸡的同僚,一起往典簿厅去。
    典簿厅边上有口水井,两人准备把荷叶鸡用竹篮装着,然后吊到阴凉的水井里,否则这么热的天,很容易坏。
    等到了那儿时,林远秋看到已有人在井边站着了,沈侍诏也在,再看几人手里,有的拿着餐盒,也有拿着和他一样的油纸包,看来大家都准备把吃食吊在井里,以防坏了。
    不知怎滴,林远秋突然有种浓浓的生活感,而这浓浓的生活感,居然与清贵之地的翰林院并不违和,反而给人相得益彰之味。
    申时三刻下值,林远秋先去藏书阁把早上领的几本史料书全给还了。
    当日领出去的书必须当日归还,这是藏书阁的规矩。
    等林远秋再过去典簿厅那边的水井时,发现篮子里只他一只荷叶鸡在孤零零的装着了。
    摸了摸,冰冰凉凉的,可见井下的温度确实要凉快许多。
    家里人多,这荷叶鸡原本林远秋是想买上三只的,可因着天热,官厨那边并未多做,所以轮到林远秋时,只剩下最后一只了。
    也所以,林远秋在想,待会儿这只鸡该怎么分。
    没等他想明白,出了翰林院没走上几步的林远秋,很快看到他爹就站在路对面朝着自己笑。
    “爹,您怎么过来了?”
    这边街面上连棵能遮阴的树都没有,看到林三柱晒得通红的脸,林远秋皱眉。
    林三柱却不以为意,“爹才来了没一会儿,方才从咱家铺子出来后,想着反正时间还早,就顺便过来看看了,咋样,还适应吧?”
    林三柱哪是顺便过来的啊,今日可是自家狗子的第一天上值,他怎可能放心的了,所以就借着去铺子的由头,从家里直接过来这边了。
    想到刚才好几位官员可是有专门的马车来接回家的,林三柱心里便想起自家马车的事,也不知道啥时候能送到京城来。
    林远秋掏出布帕递了过去,示意林三柱把额头的汗擦一擦,“爹您放心吧,儿子今日只做了修史的活儿,做这事只要心细一点就不难,儿子没觉得有啥不适应的地方。”
    只除了大热天的官袍穿着实在有些热,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林三柱听后心下稍安,“没不适应就好没不适应就好。”
    想了想他又开口,“远秋,要不明日就让平安跟着你过来?”
    林远秋摇头,“不用,过来也只能在门口等着,还是让他在家里帮着做活吧。”
    这几日林大柱他们又开始做起了书签木片,平安手脚是个利索的,每次都能帮着磨不少木片出来。
    “爹,这个给您。”林远秋把手里的油纸包递了过去。
    “这是啥?”林三柱接过。
    “荷叶鸡,官厨里做的,儿子吃着味道不错,就想买给爹您尝尝。”
    想了想林远秋又说道,“原本儿子想多买几只,也好给娘和爷奶都尝一尝的,可惜只有这么多了。”
    而林三柱,在听到是荷叶鸡后,忍不住眉开眼笑了起来,他就知道他的狗子是个顶顶孝顺的,自己才说了一回荷叶鸡好吃,没想到儿子就给记在心里了。
    林三柱把油纸包放近鼻尖闻了闻,嗯,香气四溢,且还有股淡淡的咸香,该是十分美味才是。
    “没事,等回家后,爹跟你娘还有你爷奶分着吃就成。”
    ……
    翰林院是个可清闲又可忙碌的地方,反正修史并不是件一蹴而就的事,慢斯条理是一天,雷厉风行也是一天,主要看你自己怎样安排。
    林远秋没让自己雷厉风行,更没像其他人那样今日之事推至明日,因为他知道,人如果有“明日复明日”的念头存在,那么你的所有期待和成功,也将永远在离你一日之遥的明日。
    所以,自进入翰林院当值的那天,林远秋从未在修史上有过偷懒,研读文献、摘抄誊录,每日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忙碌中,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感觉才眨眼的功夫,就已是小半年之后了。
    在这小半年里,林远秋的修史步骤,已从先前的编写丛目和标出事目,以及选出史料附注于事目之下,到如今的组织长编、开始依照丛目撰写出正文了。其实这还算不得正文,严谨的说,这应该就是书的草稿才对,只有等笔削定稿,再给方掌院过目之后,才能定出最终的文稿。
    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每次一有同僚应诏进宫去给圣上讲经时,大家都会流露出极为羡慕的目光。
    而这样的目光,却从未在林远秋脸上出现过。
    ……
    第160章 面圣(一)
    林远秋之所以不羡慕,并不是认为羡慕没用,而是觉得真没啥可羡慕的。
    都说伴君如伴虎,虽离圣上近了,容易让他看到你的长处,能得到的晋升机会也多。可若行差踏错了一步,那么等待你的,很可能就是满盘皆输了。哪怕只是被简单的惩罚,也等于在皇帝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再想挽回,基本不太可能。
    所以,像这种“危墙之下”,尽量远离才是明智。
    林远秋一直都是个很现实的人,在他看来,自己考中进士不容易,所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该怎样好好守住这个“铁饭碗”了。
    也所以好好当值,努力修好史书,才是他接下来该做的事。
    至于晋升什么的奋斗之路,基本不会去开启。
    在翰林院这小半年,林远秋才知道,在这里修史多年的“前状元”就有好几个。看着他们每日准点上值,然后定点下值,在修史的间隙,还常常会逮空泡上茶一壶,慢慢品茗茶香,虽不是什么上好的茶叶,可那惬意的神情却是做不得假的。
    所以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呢。
    再有,当初自己之所以念书,为得就是不用日日忙于田间和有服不完的徭役,更不用因为身份低下而身不由己。
    如今这些目标都已实现,他还有啥不满足的,接下来,林远秋认为,自己只要经营好生活就可以了。
    所以那给圣上讲经史什么的,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羡慕,也从未有想去的时候。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避免就能避免的了的,林远秋是怎么都没想到,很快自己就要老老实实去面对那道“危墙”了。
    这日,圣上又让身边的吴公公传了口谕到翰林院,让掌院学士安排了人进宫讲经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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