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家子的科举路 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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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快近九月,地里的稻穗已经弯下了沉甸甸的腰,上头挂着的谷粒颗颗圆润,粒粒饱满,马上又将迎来一个新的收割的季节。
    按照惯例,每到这个时候,私塾都会给大家放上半个月的田假,也就是农忙假的意思。
    ……
    第69章 惜才之心
    既然是农忙假,自然是要帮着家里收粮食干农活的。
    是以,这次林远秋回家时,带回来的作画宣纸并不多,只想着等地里活儿忙空闲了再画上几幅。
    如今林远秋的作品还是以水墨山水居多,毕竟自己的画之所以会有不错的市场,还是得益于大写意山水的洒脱自由和不拘一格,这跟柔和墨色的工笔山水,区别还是很大的。
    时下文人大多喜爱豪放洒脱的气度,见惯了精巧细致的笔触,在突然看到,这种只寥寥数笔,便能画出复杂山水意境的画工后,自然是爱不释手的。
    所以林远秋准备趁着大家的新鲜劲没过之前,多攒些银子出来。
    话说,如今在他的论语书里,已有近四十两的银票夹着了。
    林远秋已经想好了,不管这次院试自己能不能考中。接下来的几年,他都准备先好好巩固一下所学和积累经验,暂时不去参加考试了。
    因为这次的院试让林远秋明白,年代不同,社会也就不同。自己虽在前世活了三十多年,可隔代如隔天。在这个朝代这个社会,自己对好些事物的认知,还只是小白阶段。
    是以为了将来在举业上不再被动,他还是得先让自己有主动的知识储备才成。
    ……
    对于小孙子想下地帮着收粮食的想法,老林头和吴氏都是极为反对的。
    用他俩的话,那就是读书人的首要就是念书,哪有跟泥巴土块打交道的道理,再说家里干活的人手可不缺,哪里需要小孙子来帮忙啊。
    也不怪老林头和吴氏会这般想,实在是两人见到的几个读书人,平日里都是青衫直裰,袖长随身,与下地做活的人儿,完全联系不到一块儿。
    远的不说,就先前林有志念学的那会儿,可从没见他有过下地的时候。
    还有大房那边,因着他们家里的水田多,每回到了农忙的时候,都是直接雇了短工帮着收割的。
    而文延和文庆他们,都在家里待着看书呢。
    听金氏的意思,说这就叫什么皆下品什么读书高来着。
    吴氏觉得,自己虽跟金氏不对付,可这话听着还挺有道理的。
    再说读书人沾多了泥气,说不定就没有文气了呢。
    想到这里,吴氏又忍不住开口道,“远秋你就待在家里看书吧,或者去草棚那儿也行,大热天的,山上更凉快些。”
    林远秋笑着摇头,“奶,夫子之所以会给学生们放田假,就是不想让我们一味的只知念书,届时成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无用之人。”
    一听不下地干活就会成为无用的人,这下老林头和吴氏也不拦着了。
    只不过两人并没让林远秋和他大哥二哥一样做着割稻子的活计,只让他跟春燕春草,专捡落在地里的稻穗。
    林远秋也不逞强,这大镰刀都快赶上自己的胳膊长了,别一不小心伤了手,到时可就麻烦了。
    大热天的干活,村民们一般都是天才蒙蒙亮时就到了地里,这样趁着凉快的时候,可以多做好些活。
    等村里人看到林远秋背着个大背篓,正弯腰一步步搜寻着地里的稻穗时,一时都有些愣怔,这童生小老爷咋也到地里做活啦?
    看到大家跟看西洋景似得一直朝自己这边瞧,林远秋也没在意,只低头认真捡着田里的稻穗。这些粮食可是爷爷大伯二伯,还有爹爹和堂哥他们辛苦种出来的,可不能被糟蹋了。
    昨日林远秋特地向他爹打听了十六亩水田的收成。等知道自家佃种的那十亩水田,到手只有三成的粮食后,林远秋心里是惊讶的。没想到他家除了支付佃租,连田赋都得承担。
    所以自家佃种的这十亩水田,还真像他爹说的,得到的粮食堪堪够饱腹而已。
    想到田赋,林远秋忍不住在心里算了算。
    若自己这次能考中秀才的话,那么家里的田税自然就不用再交了的。
    如此,单自家那六亩水田就能多出不少粮食来,而多出来的粮食,对比佃种水田得来的三成粮食,着实没相差多少。
    这时若家里再买上几亩水田,哪怕只增加个三、四亩,那么自家就算不佃种别人的十亩水田,家里的粮食也肯定够吃的。
    且这样,家里爷爷大伯他们还能省下不少种地的力气。
    真是想想都觉得美啊。
    只是想到自己把院试的策论默给周夫子看时,夫子当时摇头的模样,林远秋就明白,自己怕也只能是想得太美了。
    打死林远秋都不会知道,周秀才当时的摇头,并不是指他没答好的意思,而是觉得,这样论据的策论文章,他也拿不定是好还是不好呢。
    这边林远秋边想着院试的事,边寻着掉落的稻穗,不多会儿手上就攒了一小把出来。
    而原本朝他看稀奇的村人们,很快就看到不远处的田埂上又走来一行人。却是林金财和几个新雇的短工,还有林全河林全江两兄弟,而慢吞吞走在队伍最后头的,不正是林金财那几个在镇上念书的孙子嘛。
    再看他们一身短衫穿扮,这样子应该也是下地做活来了。
    哎呦,今儿个到底吹得是啥金贵的风啊,咋把读书人都往地里刮了呢。
    这边老林头和吴氏也看到了文延文庆几个,心里纳闷,今年大房怎么舍得让几个孙子下地了?
    两人不知道的是,为了让三个孙子到地里干活,林金财可是在家里发了好大一通火呢。
    原来,自昨日在地里看到林远秋帮着家里做活后,林金财心里就难受上了。也是,任谁看到又会念书又懂事的孩子都会心生羡慕,何况这孩子还是二弟家的。
    再想到眼下农忙时节,家里的几个孙子不但帮不上一点忙,就连三顿饭还得喊着他们吃。若读出点成绩来,林金财也没怨言。
    可现下,大孙子再过几个月就要成亲,而文庆今年也说了媳妇,两人马上就是成家当爹的年纪,居然连个屁都没考出来。再与二房的孩子两下一对比,要说不气人,那恐怕就是傻子白痴了。
    于是今日一大早,林金财就催着几个孙子,让他们也下地干活来了,原话是,“人家童生都在地里忙活呢。”
    一听要让宝贝孙子去地里晒太阳,金氏当然不同意,这要是晒得乌漆嘛黑的,哪还有读书人的样子啊。
    林全河林全江没有说话,张氏和许氏则皱着眉,显然也是不愿意的。在她俩看来,家里不是已经雇了短工吗,干嘛还要折腾几个孩子啊。
    只是,林金财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只听得他大吼一声,“谁不去地里,谁的书就不用念了!”
    总归是一家之主,一听当家人这话,包括金氏在内,都没人敢吱声了。
    其实金氏很想说上一句,咱家不是刚替爹娘修了坟吗,有爹娘在地下庇佑着,明年延儿他们肯定能考上童生的。
    原来,在六月的时候,林金财做主给爹娘修了坟。
    至于为何会想到修坟的事,还是因为林金财听到好多村人说林远秋考中童生,肯定是得了祖宗保佑的缘故。
    这话,林金财是绝对相信的,因为这样才能说得通,为何二弟家的小孙子,才小小年纪就有了这般的念书本事。
    想到这里,林金财心里很不是滋味,想着爹娘是不是忘记他家才是长子长孙一脉了,错把风水都旺到二弟家了啊。
    于是经过几个晚上的翻来覆去,最后林金财决定,给爹娘把坟头修一修。
    等修好了坟,到时自己好好在坟前说一说,得让爹娘知道自己的孝心。
    给爹娘修坟是好事,老林头自然没话说,可等他拿出自家该出的那份银子时,就被林金财硬给推了回来,说什么都不要。
    还说他是大哥,这份银子该由他们长房来出才对。
    这让老林头一时摸不着头脑,在他的印象里,他哥还从没有过这么慷慨的时候呢。
    若老林头知道他大哥独揽下二两多银子的开销,目的就是想让爹娘专门庇佑他们大房一家时,也不知会不会气得笑出声来。
    ……
    而此时,在府城的考棚里,主副考官们都在忙碌着阅卷的事。
    自院试开考的那日,考官们就没出过考棚,因为只有等把近两千份的试卷全都阅完,中榜的名次定下来后,此次院试才算真正结束。
    比起县试和府试,院试的阅卷更为谨慎和慢上许多。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能最大程度的把好院试的最后一关了。
    而为了防止有相互勾结、串通一气的事发生,主副考官九人,都是同待在一间屋里阅卷的。
    八月的天,可不是一般的热。只是比起酷暑难耐,最让主考官秦遇两眼冒花的,还是这一篇篇花团锦簇、言之无物的策论文章了。
    按照规定,所有经过八名副考官之手的答题卷,最后都得再往主考官手上过一遍才行。
    所以这会儿,秦大人的面前正堆着两摞快成小山的答题卷。
    而秦大人也光棍,每套试卷都是直接从最后的策论文章开始看起的。在他看来,若策论都没写好的话,前面那些就没必要再看了。
    依着这样的法子,很快就剔了不少试卷出来。
    只是华而不实的文章看得多了,心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秦遇实在想不通,不就是一篇简单的治安策题吗,怎么会被好些学子写得如此天马行空、不着边际呢。而有些已经摸着门道的文章,却是纸上谈兵,废话连篇,看着实在让人头疼。
    想到这次院试,说不定只能从矮个里头挑高个了,秦遇心下忍不住叹气。
    唉,看来,今年江州府生员的整体才识都不乐观啊。
    不过他的这一想法,在看到新拿起的一篇策论文时,很快就有了改变。
    文中讲的正是如何遏止日益猖獗的偷盗之事。
    而最最吸引人的,还是该考生所讲的遏止法子,如文章中所说把小偷直接押解到他居住的地方,而后当着他家亲属,以及街坊和邻居的面,让他供诉自己的偷窃行为。最后再让他负责清扫自己居处附近的街道,早晚各一回,不得有误。
    如此这般,小偷每日打扫着街道,路过的行人肯定都会打听缘由,等知晓后自然也都会嗤笑他。这样天天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唾弃的日子,定是羞耻难熬的。
    久而久之,小偷哪还有再偷盗的心思啊。且文章最后还写了,悔过自新的偷子,若想摆脱扫大街的窘境,须得他自己再寻出一个与他一样的偷子来代替。若是寻不到的话,也只能一直扫下去了。
    真是想想都可怕啊。
    秦遇忍不住点头,这才是言之有物,能真正派上用场的策议啊。
    想到这里,他又把题卷往前翻了翻,嗯,几首七言诗也写得不错,
    等看到卷子上头已有其他考官打着的好几个圆圈时,秦遇便把这份题卷与那一小叠卷子放在了一起。
    和府试、县试一样,院试的放榜也在考试结束的十日之后。在放榜之前,自然是排中榜名次了。
    此时五十名中榜学子的试卷已放在主考官的案头。
    秦遇提笔蘸墨,准备开始依着次序填写起来,可等他看到最上头那份试卷的籍贯处,写着九岁的年纪时,停顿了好一会儿。
    这份答卷上的策论他可是记得的,原想着该考生已是当立之岁,未曾想还不足幼学之年。
    想到古有伤仲永之例,不如今日自己就做个惜才之人吧。
    这样想着,秦遇往后数了好几个空格,再提笔把名字填写了上去。
    ……
    捡了十来天的稻穗,林远秋被晒黑了不少,然后是饭量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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