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3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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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候,朝廷甚至可以深入控制这个刚被暴打的部落,想怎么揉捏怎么揉捏。如果改造得好,完全可以在草原上埋一个钉子,让他们成为朝廷的打手,下一次带他去平叛。
    这种例子在藩镇割据中也有。
    河北的义武军(易定镇)就曾经是朝廷的走狗,被河北人恨死了,视他们为叛徒。经常勾连忠于朝廷的河东镇,向他们河北下黑手。
    所以,杨爚只需简单说一下思路就行了,具体操作手段,太他妈熟了!
    “陛下,臣所说的流官就是干这种事的。”杨爚继续说道:“草原辽阔,情势复杂。打仗又短促激烈,胜负立现。如果迁延日久,叛乱部落可能已突袭击败好几个邻居,吞并了不少丁口,呈席卷之势。所以,臣请在草原上划分区域,筑城派官,屯驻精兵,若有事,可立即做出反应。”
    “拿舆图来。”邵树德吩咐道。
    众人神色一凛,知道圣人对杨爚的意见很重视,甚至有些赞同。
    地图很快挂好。
    邵树德走到面前,仔细观看。
    为什么很多国家都需要快速反应部队?因为等冗长的军事动员、物资征集、兵员调动完成时,事情很可能已经不可收拾了,故需要一支24小时处于待命状态、各种物资充足的部队,在第一时间投入战场,介入干预,争取时间。
    古代很难做到这点,而且军队的投送能力、运动速度也不行。如果决策时再拖延一下,等大军出动时,搞不好半年已经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草原核心区域派驻一支军队。人数不需要多,够精锐就行,以尽可能减少物资消耗,毕竟那边补给不便。
    平叛的主体还是各草原部落兵,朝廷派驻的精兵只是起监督作用——当然,该上的时候还是得上,不然会让人轻视。
    “在哪些地方筑城比较好?”看完之后,邵树德问道。
    他心中其实已经有点谱了,但他还想听听杨爚的意见。
    “一者,可控扼四方,往来方便,行军快捷。”杨爚说道:“二者,水草丰美,最好能够种一些粮食,以为持久计。三者,地势上要易守难攻。如果第三点做不到,以一、二为重。”
    毕竟草原大体上非常平坦,想在符合前面两点的同时,还要易守难攻,有点难了,故必须有所侧重。
    “杨卿试在图上指出。”邵树德说道。
    “黑城子既已筑城,且有陛下行宫,可为一地。”杨爚说道。
    黑城子在后世额尔德尼召以西七十里,曾经的回鹘衙帐,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当地也确实可以种粮食,而且建极十四年就开始种了。
    “阿尔泰山一带,可觅地建一城。”
    这个地方修城驻军其实很有必要。一者可从北面震慑北庭诸蕃部,让他们心理上有股压迫感,别想着逃跑。第二,亦可统合当地的可萨回鹘部落(未西迁的部分),与黠嘎斯人争夺影响力。
    而且,这一带有个水草丰美的地方,在后世叫科布多,清代漠北三城之一就设在此处。
    “回鹘可敦城,可重修,作为一城。”
    这个可敦城,并非阴山北麓的那个可敦城,而是回鹘人在克鲁伦河流域修建的城池,大致位于后世外蒙乔巴山以西、温度尔汗以东。
    现已废弃,只留断壁残垣。
    后世辽国人也看中了这个地方,于是重修可敦城,以为西北路招讨司的理所,并迁移各族百姓过来定居,鼎盛时期驻扎了两万兵。
    “以可敦城为镇州,军曰建安。”
    “本可敦城,统和二十二年皇太妃奏置。选诸部两万余骑充屯军,专捍御室韦、羽厥等国。”
    这个驻军规模可能有所夸大。因为后世苏联在蒙古考古,发现城池并不算大,塞不下两万兵。但考虑到契丹人会游牧,可以以可敦城为核心,在一定范围内牧羊,这就提升了人口基数。
    两万兵是没有的,两万丁壮可能是有的。
    一百年后的契丹人就已经明白,要想真正控制草原,你就必须筑城、驻军。
    事实证明,这是有效果的。而他们没有驻军的地方,则兴起了阻卜人。
    到了满清时代,漠北草原上更是有库伦、乌里雅苏台、科布多三个驻军城市,并派驻官员,管理各类事务。
    他们比辽国走得更远,或许是因为国力的差距。
    契丹人在南方有大敌,各种资源要优先用在幽云十六州,能在草原上设一个西北路招讨司已经不错了——契丹国主给西北路招讨司的任务很明确,无需你们参与其他方面的战争,哪怕契丹将要败亡了,你们也不要过来,守好自己的疆界。
    事实上,天祚帝败亡的时候,西北路招讨司的兵真的没有来,后来被耶律大石带走了。
    “杨卿选的地方都不错。”邵树德在地图上比划了一番后,赞道。
    最西边的是科布多,中间的是黑城子,东边还有可敦城,各自之间的距离适中,差不多刚好囊括整个漠北草原。
    “就这么定了。”邵树德最终做出了决定,只听他说道:“各城可迁移少许汉地百姓过去屯垦,驻军也无需多,三五千人足矣。但一定要是精锐,汉兵镇草原,蕃兵戍汉地,这是原则,不能变。”
    “每城需有理蕃院、北衙枢密院官员联合办公,就近处理各类草原事务。”
    “理蕃院设理蕃使一员,总揽诸部民政,由杨爚出任此职。”
    “理蕃使之下,暂设梅录五员。廉祐、偰元助、阿啜、庄约、龙思同分领梅录之职。阿啜,你去阿尔泰,征发诸部丁壮,觅地建城。”
    “偰元助去黑城子,直接上任。”
    “龙思同可至可敦城,先把城修起来。”
    “碛南、安西、青海诸蕃部,无需新筑城,办公衙署可就近设在丰、柔、新、庭、鄯等州。其梅录人选,朕再思量思量。先这么办理起来吧。”
    “臣等遵旨。”众官纷纷应道。
    今日除了确定在距离最远、最难控制的碛北草原筑城、驻军、派官之外,还确立了理蕃院的架构。
    当然并未全部完成。
    理蕃使、梅录等高级官员有了,下面还要增设类似尚书六部之类的机构,慢慢填充具体干事的职能部门,各类官员要重新挑选、任用。
    圣人曾明言,蕃官可出任汉地职务,汉官亦可出任草原职务,因此挑选官员并不会局限在草原各部之中。
    慢慢磨合吧。
    先把架子搭起来,开始具体办事。只有先办起事来,你才知道该怎么增设、裁减部门。假以时日,理蕃院与北衙枢密院这一文一武两大机构,会慢慢成为实权衙门,将草原牢牢握在手中。
    第060章 史馆
    《同光全书》已经开始修订了,邵树德全程关注、指导。
    第一批入选的是长安、太原两地的藏书。
    前唐之时,在西都长安、东都洛阳、北都太原三地置宫殿,收藏档案文籍。
    安史之乱后,洛阳藏书大部散佚。黄巢、秦宗权之乱后,几乎损失殆尽。
    长安藏书有部分散佚。
    相对而言,太原藏书是损失最小的。
    大夏开国之后,就开始勘误、校对、誊抄长安、太原的书籍,以实洛阳藏书——“五老”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去长安抄书。
    随后,赵匡凝、王师范、谢彦章等人献藏书四万余卷,又誊抄一遍。
    其他降人有样学样,觉得这样能搏得圣人欢心,一时间献上了许多书籍。
    尽管武夫们不太喜欢收藏书籍,献上来的书也多有缺损,但不可否认的是,依然极大丰富了朝廷的库藏。
    互相印证、勘误、校对之后,倒是补完了不少书籍,随后各自誊抄一部分,发往四京收藏。
    可以这么说,相关的工作在十多年前就展开了,不但新誊抄了一份存于洛阳,就连北京、南京、西京三地都有校对过的抄本。
    但这些书籍,对于邵树德的胃口来说还远远不够。
    他要编的是百科全书,虽然不是每本书都有资格入选,但基数肯定越大越好。
    就目前而言,《同光全书》进度最快的还是经书、史书类。
    这类书印刷量大,民间收藏多,不容易彻底失传,勘误、校对一番后,便可录入《同光全书》内,作为目录的一部分。
    值得一提的是,收录书籍时,不光原本收录了,很多衍生版本也作为原本下面的附录收藏了进去。
    比如,经书有注释类,这些就收藏了。
    史书有史评类,如果水平够高,也收藏了进去——邵树德评《史记》、《汉书》、《东观汉记》、《后汉书》之类,就觍着脸收录了进去。
    当然,不光是以前有的史书,国朝编纂的史书,在杀青后也会录入《同光全书》。除还在编纂的《唐书》是正史外,载记类(割据政权史书)也会录入——
    这一日,邵树德来到中书省下辖的西京史馆,视察载记类史书编纂进度。
    《渤海国记》、《契丹可汗志》、《回鹘春秋》、《南诏实录(长和附)》、《喀喇沙见闻》……
    “这些地方的书籍、档案,可都已经运回来?”邵树德随意翻看了一下,问道。
    “陛下,一应书籍皆已运回。”站在他面前的是史官韦说,原太子宾客,因屡进谗言,为皇后所恶,打发到了西京史馆,负责编撰史书——老实说,太子还是厚道的,这个结局不错了。
    “南诏藏书多吗?”邵树德问道。
    “不多。”韦说答道:“南诏无文字,精通汉文者固有,但多为朝堂大员,没太多工夫编史。臣等找寻了一些被记录下来的君臣问对,编纂了这份《南诏实录》。”
    “契丹、渤海呢?”
    “契丹更少,只有一些神神道道的用回鹘语、汉文写下的东西,前后矛盾,错漏百出。臣等通读数遍,再推理印证,写了一些。后又访寻契丹降人,记录其族中故老传说,勘误之后,定为《契丹可汗志》。大致也只能到这种程度了。”
    邵树德了然。
    把契丹历代可汗的世系、生卒年、子女情况以及他在位期间所做的事情完善起来,已经是能做到的极限了。也亏得过去的时间不长,很多东西没来得及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故能多写一些。
    若百年后再来做这件事,恐怕只能写薄薄一册了。
    “回鹘的情况差不多。他们自己记录了一些,早年用突厥文,后来用回鹘语,不过听闻也散佚颇多。且其历法与中原不同,记录时多有夸大、歌颂之语,不符合国朝修史的原则,故剔除了一部分。”韦说继续说道:“到最后,只能把历代可汗、可敦的事迹编纂出来。又挑了些回鹘名人、历年大事录入,成书之后,定名《回鹘春秋》。”
    “疏勒那边,几无书籍。西迁之后的回鹘,更无记录习惯。故臣等直接录用起居舍人刘朐所写之《喀喇沙见闻录》。”
    刘朐这么空?邵树德满脑子问号。在编写起居录的同时,居然还抽空写了本《喀喇沙见闻录》?
    韦说小心翼翼地看着邵树德的脸色,见他不语,又补充道:“史馆已派人西行,遍访疏勒耆老,争取增补一些内容。”韦说又道。
    “可。”邵树德同意了,又道:“从各处搜罗回来的原始材料,全部校对、誊抄一份,发往四京,妥善保管,不得外泄。各番邦故国的史书,以国朝编纂的这几本为准。”
    虽说把他们的各类书籍都收走了,等于断了文明的根。但说实话,这根本来就不怎么茁壮,也未必能保住。《同光全书》帮各国勘误、校正史籍,对他们而言,其实是了不得的事情了,至少后世能通过这些只言片语来了解祖先的过往——南诏的很多历史,都是通过唐人编写的《南蛮》来了解的。
    “臣遵旨。”听了圣人的要求后,韦说了然,立刻应道。
    “名人轶事、传记类,谁负责的?”邵树德又拿起一本《唐才女传》,问道。
    “陛下,此为臣编修。”前太子詹事、现史官崔协立刻上前道。
    他与韦说一样,得罪了皇后,处于发配的境地。
    “这书编得……有意思。”邵树德面无表情地说道。
    书中提到了封氏姐妹。说她们的夫君皆死于巢乱,家财一空,无法下葬。时圣人率大军杀贼得胜而归,路遇二女,跪伏于地,因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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