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4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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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遵命。”朱景起身应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梁军也聚集得越来越多。
    游骑已经不太过得去淠水东岸了,每次过去都是九死一生,为人捕杀。到了后来,他们干脆绕道那边,在朱景的协助下,侦察敌情。
    所有人都判断,或许大战已经不远。
    比淠水更先爆发战斗的是淮水北岸。
    毕竟是从汴宋腹地南下,庞师古的大军来得要更快一些。
    其实他们早就到蔡州了,在得知夏军早早退走之后,这一路其实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意义。
    三月初十,厅子都、捉生军三千余骑被调走北还,庞师古手头就只剩下了两万六千余人,几乎全是步兵,骑卒撑死数百之数,战力进一步削弱。
    庞师古其实建议蔡州以守为主,将大部分兵力调回去,守住一些关键的桥梁和必经之路,堵截正在乱窜的夏军飞龙军。但在一番书信往来之后,朱全忠令其南下,“攻夏贼”。
    至于怎么个攻法,倒也没做太多干涉,许他“便宜行事”。
    三月十五,在蔡州又就地征集了部分土团乡夫之后,庞师古、杨师厚合兵四万人南下,数日间便抵达了白狗城外,扎营立寨,打造攻城器械。
    当天夜里,杨师厚率数千人悄然离营,不张火把,往唐州方向疾进。
    三月十六,牛礼亲自赶到白狗城,鼓舞守军士气。
    此三千人皆为横山都勇士,征战多年,战技娴熟,悍不畏死。梁人若来攻城,定然要他们好看。
    三月十八,氏叔琮赶到颍口大营,据斥候查探,梁人已有两万多人集结于此。而梁、夏双方终于爆发了第一场战事。
    ※※※※※※
    双方交战的地点令人吃惊。
    折从古带着疲惫的两千骑卒西渡颍水,进入到了颍上县境内,突然就遇到了一支行军中的梁军部队。
    几乎就是遭遇战,双方同时发现了对手。
    梁军有五千余人,步军为主,赶着大车小车,迤逦而行。
    军官下达作战命令之下,战兵立刻列阵迎敌。
    辅兵则飞快地将辎重车辆聚在一起,组成车障,拦截直冲过来的夏军骑卒。
    强劲的步弓在车障后射击,肆意欺压着射程永远比不上他们的软绵绵的骑弓。
    折从古带骑兵远离了正面,不紧不慢地兜着圈子。
    梁军战兵在正面列阵,看样子不是什么滥竽充数之辈,一个个神情坚毅,似乎早就习惯了被骑兵包围窥伺。
    是了,他们常年与朱瑄、朱瑾作战,以前可能还与秦宗权、李克用打过仗,这四位老哥的骑兵都不少,以步拒骑的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后阵的梁军辅兵还在车障内圈进行调整,一个个间隔七八步的小车阵正在成型,这是给列阵据敌的步兵提供休整的机会。
    在空旷的原野上以步拒骑,保持充沛的体力尤为关键。
    车障和弓弩,是他们阻拦骑兵冲击的大杀器,也是他们得以或者抵达下一个休息地点的唯一保障。
    “整得跟个乌龟壳一样。”折从古策马驰上了一个缓坡,看着正在分批退入车阵中的梁军步卒,破口大骂。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升起了一个疑惑:为何会在这里遇到梁兵?
    其实仔细想想的话,原因不难猜到:氏叔琮现身颍口大营,不断派斥候查探淠水深度,寻找可涉渡之处,营造出了一种我要强突淠水防线的感觉。
    但实际上呢?这五千多人从哪里来的?又想到哪里去?
    莫不是迂回到后方的霍丘县?偷袭断了淠水西岸那一万大军的后路?
    想到这里,他立刻找来了几名亲信,令其立刻渡河南下,报知邵树德知晓。
    至于眼前的这股梁军,他打算再跟一下。如果敌军实在不慌乱,依托大车,顶着骑兵袭扰前进,那也没办法,只能尽量迟滞了。反正这些贼兵被发现了,他们的计划就已经失败了一大半。
    东南风吹得军旗猎猎作响。
    颍水西岸,梁、夏双方七千余人大眼瞪小眼,小心翼翼地对峙着,一如当下整个战场的形势。
    第048章 蚌埠住
    盛唐山之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朱景左右开弓,连射两箭,随后看也不看结果,转身蹿入了密林之中。
    好刺激!
    正面与梁人厮杀,他没这个胆子,手下那帮豪侠子弟虽然都号称有“绝技”,但散漫惯了,打起来要么不听指挥争着前冲,要么一哄而散,根本就不像能成事的样子。
    朱景有自知之明,百人级别的战斗,依托地形,他有信心完胜对方。
    当人数涨到五百人的时候,他就没什么信心了,多半要败。
    如果是千人级别的战斗,不用想,肯定败。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双方都是一两千人,但他们不正面交战,利用寿州复杂的地理条件,放冷箭,小股夜袭,下毒做陷阱等等,将敌人的士气削弱到极致,让他们畏惧,不得不撤兵,然后在撤退时进行追击,方有可能获得大胜。
    历史上杨行密趁朱全忠攻二朱,无暇分身,趁机北上,攻取了全忠的附庸寿、濠二州,随后提拔了土豪朱景,让他带着一支各有绝技傍身的游侠少年协助主力部队戍守。
    寇彦卿带两千人南下,就在丘墟林泽等地形复杂区域被朱景偷袭得欲仙欲死。每天都在死人,但就是抓不到那股躲在森林、沼泽、山梁中的“游击队”,最终士气大沮,引兵退去。撤退过程中被朱景率部追击,又损失了不少人。
    在寿州这块地面上,还真就这些人最好使。
    朱景带着邵树德赏赐的绢帛回到寿州后,立刻招兵买马,又拉起了一批人。嗯,水平稍逊,不如核心的老弟兄,但也不是一点基础都没。他们做做辅兵,提供点后勤支持还是没问题的。
    偷袭几乎在任何地方展开,从发现的那一刻起就动起了手。
    氏叔琮往这边派了三千人,都是能征惯战的好手,放弃大路,从南侧迂回,穿越山间小道,偷袭夏军的后方。
    但如今看来,行动似乎失败了。三天以来,才走了二十余里,丢下了百余条人命,三百人受伤。虽说主力还未伤筋动骨,但士气有些低落。如果不管不顾,继续往前走,是不是还要伤亡几百人?如果停下来,清剿那些躲躲藏藏的贼人,那突袭行动基本上就算失败了,因为他们的任务就不是与这些贼人捉迷藏。
    可真是进退两难!
    回到隐藏的据点后,朱景本想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好休息一番,但一想他现在是刺史了,不能这么毫无形象,于是不顾身体劳累,端着架子站在那里,问道:“清点下人数。”
    各人分头清点,发现少了几个,于是又派人出去找。
    “阿龟,今日可有战果?”朱景问道:“我应杀了两名贼人。”
    “弄死一个。”阿龟说道。
    “金刚奴呢?”朱景又问道。
    “今日还未开张。”金刚奴回道:“昨日弄死两个出外樵采的,大郎你是知道的。”
    朱景咳嗽了一下,道:“叫我朱使君。”
    金刚奴涎着脸道:“朱使君,你当刺史了,兄弟们是不是……”
    “自不会忘了老兄弟。”朱景说道:“不过咱们还是按规矩来,谁打得好,杀的人最多,到时候可以先挑官位。这会看来,豺奴很不错,他已经杀贼九人了,梁贼被他弄得出营打水都要大队出动。”
    “豺奴那是吹牛。”有人不服道:“他说杀了九个,首级在哪?有几个我看是伤而未死。”
    豺奴闻言勃然大怒,斥道:“这般偷袭战法,如何搞到首级?不过,说到首级,嘿嘿,我倒是有两枚,都是梁人精锐斥候的,你有吗?”
    别人不说话,显然他拿不出首级。另外,豺奴伏杀了梁人斥候,这也是铁一般的事实——斥候精于搏杀,技能出众,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豺奴得意地看了众人一眼。
    “豺奴可当州司马。”朱景一锤定音,说道:“梁人多半不想继续往前走了,接下来给我盯紧了,如果他们再绕道,第一时间报来。”
    “知道了,大郎。”
    “大郎你是知道的,咱们谁怕死过?和梁贼干到底了。”
    “大郎,如果我杀的人比豺奴多,可否把州司马让给我?”
    “我只想当个县令,回村娶了花娘,叫她爷娘看不起我。”
    “大郎,我们都听你的。”
    朱景脸一黑,还是乌合之众啊!今后便是当了刺史,怕是还得好好整顿一番,不然如何在群狼环伺之中活下来呢?
    是的,就是活下来。被朱全忠吞并等于死了,被杨行密吞并也是死,被邵树德吞并,一样是死。
    不想当土皇帝的武夫不是好武夫,除非实在没办法,不然谁愿意被人管着啊?
    ※※※※※※
    “氏叔琮这人不讲武德!”淠水西岸,邵树德点评着他的对手。
    派人渡河去侦察,传回来的情报都是梁军行动迟缓,开春后道路泥泞,各军尚未聚齐等消息。又或者便是氏叔琮在寿州饮宴,与宾客们一起狎玩伎人等花边新闻。
    这是什么?虚幻的安全感!
    事实上呢?事实上人家已经有两路精锐绕路出击,一路走淮水北岸,一路绕道南方山岭地带,目标很可能是霍丘一带,即绕道夏军背后,两面夹击。
    然后呢?更是亲自现身颍水大营,四处查探淠水深度,好像要强渡淠水,进一步吸引你的注意力。
    这人打仗,正奇相合,非常符合邵大帅用兵的价值观,但也让他很恼火——太卑鄙了,和我一样……那啥。
    “传令天雄军,调五千人上来。”
    “传令光州陈素,那些山沟沟没什么好守的,调三千人东行。”
    “传令臧都保,将安州城外那三千人带走,北上至申州。”
    “传令时瓒,加快行军速度。”
    一连串的命令很快由卢嗣业写完,杜光乂用印,随后便发了出去。
    天雄军万人,原本三千屯于安州,七千北上蔡州后又退回了申州。如今调五千人东行,臧都保的三千人必须北上补位置了,而这也意味着放弃了对安州的监视。
    这不代表武瑜有多受邵大帅信任,只能说他离死又近了一步,因为邵树德已经放弃将他发展为自己人的努力了。
    陈素的五千人一直在大别山守关、操练。这次调三千人东行,无疑是削减了光南五关的守御力量,如果杨行密决意北上,还是一件挺麻烦的事情。
    但现在兵力紧缺,不得不如此。
    邵树德徘徊在淠水岸边,默默等待着梁人下一步的行动。
    一万新卒依然在不紧不慢的分批操练。
    他们现在还不具备与敌打硬仗的能力,也就只能沿河布防,紧紧盯着梁人的颍口大营了。
    这一路,其实是邵树德最担心的,因此他亲自前来坐镇,鼓舞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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