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互演手册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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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随口起了个话头:“要是能再待两日就好了,那道护身符,我还没来得及求完。”
    他替她理了理发髻,“这么想要那道护身符?”
    “姊姊先天便体弱,听人说,护国寺求来的护身符最管用不过。不过这道没求成,不能送姊姊了。”
    “巧了,我这病也是出生便带着的。”沈澈顿了顿,语气温和同她商议:“既然不能送她,不如送我?”
    他几乎从不开口求人,更不曾向谁要过什么东西。
    衔池不明白,区区一道护身符而已,他为何会在意?
    总不至是真的笃信,这没求成的护身符,也能祈来康健吧?
    说起来,他们幼时能在江南相识,也是因为他体弱的毛病。不然他如何会从京城不远千里跑去江南?国公夫人带着他遍寻名医,好容易才治好。
    镇国公的封号是昔年沈家随着太祖皇帝打下来的,沈家代代皆出将才,后来虽交了兵权,但沈家人武学造诣依旧颇高。
    谁能想到,到了沈澈这儿,堂堂镇国公府世子,幼时竟是一场小风寒便能要去他大半条命的主儿。
    衔池摇摇头,“不好。没求成就是没求成,怎么好拿来送人?”
    她几句话揭过去,权当没看见沈澈默了两分的眉眼。
    衔池没再说话,懒懒斜靠着马车侧壁,随着马车微微的颠簸,闭上了双眼。没多一会儿,就真睡了下去。
    沈澈定定看着她侧脸。去护国寺这短短几天,她像是又清减了不少。
    她安静睡着时,整个人才真正松弛下来,不再像是防着虎狼蛇蝎一般,在他面前紧绷着。
    也只这时候,他才能将年幼时回忆里那个满眼皆是对他的信赖的小姑娘,同眼前人完全重叠在一起。
    他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来,小心盖在她身上。
    大氅一摘,立马便觉出秋风寒凉。他压着声,低低咳了一阵儿。
    衔池被送回池家时,正刚从沉沉睡意中被叫醒,揉着惺忪睡眼,深一脚浅一脚回了房,沈澈那件大氅也就被她顺手抱回了房里。
    县主知道她一路困顿,免了她的请安,特许她先回房休息。她也确是累得狠了,往榻上一躺,立马便睡了下去。
    这一睡,便睡成了风寒。
    烧起得很快,她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来来回回,还闻见了药的苦香味儿。她勉强睁眼喝了一碗药汁,又继续睡下去。
    紧接着便做了好多光怪陆离的梦。
    她梦见自己一直这样拖着,迟迟没有献舞,而后想法子伪造了关牒,带着娘和药方偷偷溜了出去,可走到半路,娘的身子便因为赶路亏空得愈发厉害,她求遍了名医,依然无果。
    一场又一场梦境重叠交错。
    她还梦见,她留在了池家,却不知为何没进东宫。自此后,一举一动皆要得池立诚的授意。娘虽得了照顾,可眼见着她委曲求全,心结难舒,病情仍是一日重过一日。
    她知道的东西太少,即便是在梦里,也依然是水中观花。连缠在自己身上的乱线都理不清楚,更何况一路揪着它找到线头所在。
    找不到症结所在,条条都是死路。
    药物逼出了汗,让她焦躁得口舌发干。
    在梦里,她又一次紧紧握住娘的手,生怕稍稍松开,她便消失不见。
    可她越想握紧,那双手就越是抽离。
    “娘在,娘在的,囡囡乖。”沙哑难辨的嗓音,即便语气再轻柔,听着也像是磨在砂纸上的铁刃。
    但衔池霎时便被安抚下来。
    温热的触感自手掌划过,衔池缓慢睁开双眼,眼神尚还空茫。
    宋弄影拿着蘸了温水的软帕,正在替她擦手。她身子太虚,坐在衔池榻前时,只能倚靠着榻边,来卸掉身上大半的重量。饶是如此,她依然守在榻前,寸步不离。
    宋弄影久居病榻,本身也没多少气力,只能一遍遍浸湿帕子,给衔池擦手,希冀着能降些温度。她太专心,连她的囡囡睁开了眼都没发觉。
    衔池终于回过神来,怔怔看着眼前人,似乎还没能从梦里反复的失去中走出:“娘?”
    宋弄影抬眼,长久的病容拖得她整个人都如枯木一般,唯独眼神仍温柔得仿佛三月新发的垂柳,“囡囡醒了?还冷不冷?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
    衔池没等她说完,就一把抱住了她。她不敢太用力,娘瘦的仿佛只剩下一副嶙峋骨架,似乎手重一点,就会将这具瘦骨抱散。
    宋弄影没多少愕然,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幼时哄她去睡觉一般,“这是怎么了?是受委屈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衔池鼻子一酸,眼泪已经掉在手背上。她没出声,只将脸埋在宋弄影肩上,摇了摇头。
    “你这些日子来心神不宁的,一看就是心事太重。烧没退的时候,一直在呢喃着喊娘,抓着我的手不让走,连看个药都不行。”她气虚,话便说得很慢,“你小时候都没这样过。囡囡......你的心事,是不是和娘有关?”
    “没有!”衔池下意识一口否认,飞快眨了眨眼,将眼泪眨回去,“我能有什么心事啊,这里吃得好住得好,哪有什么需要我去琢磨的事情?硬要说的话,也只是有点不适应罢了。”
    她坐直身子,冲宋弄影粲然一笑,“不过有娘在,衔池就安心了。娘只管好好养病,旁的可不能劳心费神。”
    宋弄影也没再追问,只冲她笑了笑。
    刚退了烧,身上还绵软无力,她喝了口水,重又躺回去。
    她本想让娘回房歇着的,但她不先睡着,宋弄影便不肯走。
    衔池躺在榻上,背对着宋弄影。她眼睛还是湿的,怕被瞧见。
    宋弄影轻轻拍着她,一下接一下,一刹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幼时的酷暑。那时候天热,她睡不好,宋弄影便整宿整宿地为她打扇,一直轻拍到她睡熟为止。
    小时候她的世界里只有宋弄影,有什么拿不准的事情,总是追在娘身后问。哪怕是第二天要去城东玩儿还是去城西买果子这种琐碎小事,宋弄影也会认真地听,温柔同她讨论半天。
    不知不觉,她轻轻唤了一声,“娘?”
    宋弄影“嗯”了一声,紧接着便听见衔池闷闷的声音,“如果明知道前面是陷阱,可以就停在原地么?”
    宋弄影依然轻拍着她,也不多问,只是沉思了一会儿,而后慢慢道:“囡囡啊,有时候,想停在原地的代价,会比往前走要大得多。”
    “陷阱,只有你见到了,才有可能躲得过去。”
    作者有话说:
    衔池:获得护身符*2.5,一个给娘,一个给宁珣,剩下那半个本来打算给姐姐,送半个不太好吧,算了不送了...
    宁珣:(不是很想要,烧掉)(没烧成)(收下了)...鬼迷心窍
    沈澈:我身体也不好(咳咳咳)(疯狂明示)
    衔池:不给。(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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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衔池倏而抬眼,似乎与月夜下漆黑的庙宇中,站在佛像前却一身浴血的那人,遥遥对望了一眼。◎
    衔池没出声,宋弄影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是因为娘的原因,你才想留在原地,那么娘希望你能往前走,走出去。”
    “娘这一生,最感激的事情就是有了你。娘希望你的路,能比娘走得宽敞,不囿于眼前,只管往远处走。”
    她这话说完,像是用光了积攒起来的精气神,眉眼间都染上了浓浓倦色。
    衔池一惊,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忘了什么,回头问道:“娘,这几日池......爹是不是去找你了?他说什么了么?”
    “他是来过,不过一句话也没说出口。时至今日,我和他之间,又有什么能说的?”
    这话说完,衔池也默下去。
    她见宋弄影眉宇间倦色太重,自己又做不了什么,只能装睡,骗着宋弄影早回房歇息。
    宋弄影走后,她慢慢坐了起来。
    明月不在,应当是留在了县主那儿,怕是正在事无巨细地同县主细数她在护国寺的动向。
    她还在想着心事,突然听见屋外有孩子的声音叽叽喳喳个没完。
    衔池被吵得头疼,推开门出来。她门前不远处有棵枫树,枝繁叶茂,此时叶子已经全红,远望去像是一朵火烧云停在屋前。
    而池怀瑜,就骑在这朵火烧云中间,一手拽着一只燕子风筝,另只手紧紧攥着树枝,紧张得脸色刷白,看见衔池那一瞬间明显怔愣了一下,下一刻立马颐指气使道:“你过来!”
    左右附近又没人,衔池倚在门框上,双手环抱,挑眉看他,“你?”
    池怀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自己是偷偷从学堂溜出来的,身边的小厮早就都被打发走,一时半刻也叫不到人。
    那风筝被风刮落,卡在树枝上,他以为不高,自己三两下便爬了上来。谁成想上来容易,下去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落脚。
    他看着衔池,没好气地叫了一声“二姊姊”。
    衔池点了点头,回头转身抬脚,竟是要回房。
    “哎!”池怀瑜瞪大了双眼,“你......二姊姊你不过来,我怎么下去?”
    “怎么上去的,就怎么下来。何况你叫我一声,不是应该的么?要人帮忙,就得有要人帮忙的样子。”她话说完,便又抬脚,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门内。
    “二姊姊二姊姊!”池怀瑜急促一顿,“求求你了,我,我不敢下......”
    衔池转过身来看着他,他生怕她再走似的,又补了一句:“你抱我下去,我告诉你个秘密。”
    衔池心神一动,走到树下,“什么秘密?”
    “反正跟你有关系!你先抱我下去!”
    衔池不置可否,抬头看了一眼他的位置,随手指了指,“先踩住那儿,再往下一点......”
    见池怀瑜一脸质疑地望着自己,她悠悠道:“这么矮的树,四岁我就能上下了。”
    池怀瑜别无他法,只能一边时不时忿忿看她一眼,一边按照她的指示小心翼翼往下下,等到高度差不多时,她张开双臂,池怀瑜紧紧闭上双眼,从树上往下一跳——他不过七八岁,本也不重,只是衔池风寒未愈,身上没多少气力,这样去接他,免不得被他带倒。
    好在缓冲了一下,池怀瑜几乎没觉得哪里痛,当即从地上跳了起来,第一眼便看向衔池的脚踝——见她好像没什么事,在地上缓了一会儿便慢慢爬起来,还扑打了两下身上的灰尘,池怀瑜才松了一口气。
    池怀瑜哼了一声,“接我都接不住。”
    “我只说帮你下来,又没说要接住你。”衔池看他一眼,“好了,秘密是什么?”
    池怀瑜望着她眨了眨眼,“我才发现,你好像也不是个无聊的软包子。”
    “不,我就是个软包子。”衔池冲他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秘密是什么?”
    “我又不会骗你,你着急什么?”池怀瑜白了她一眼,没再卖关子,慢条斯理道:“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只是那天我在书房,听见父亲对人说,二姊姊的腿脚若是真废了,也不能一直拖下去。”
    他看向她,有两分幸灾乐祸,“父亲要把你送人,说是多少也能派上点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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