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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市)
    庄园。
    这么晚,会有谁打电话给苏冷。
    “你找死。”
    幽深又明澈的玻璃门里,季见予那具修长挺拔的轮廓岿然不动,窗外越来越密集的雪也仿佛凝住了。
    咬牙挤出来的这句恨骂,季见予一点也没避讳身边正沉沉睡眠的女人。
    等眼球漫出红血丝,他嘴角擦过一丝幽幽笑意,转身走到床边,俯身把掌心抚上苏冷搭在耳边泛有潮感的长发,嗓音轻柔地把人喊醒。
    等苏冷悠悠睁眼,季见予眼神完全冷却,把手机扔到她怀里,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盯着她启唇:“游其森说你们养的那对比熊死了一个,你要大半夜赶回去给狗吊唁吗?”
    他言辞锋利,冷淡如冰,讥讽不屑如剑出鞘,苏冷一下子撑着身子坐起来,腿间仍在疼,在季见予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把听筒放到耳边。
    苏冷只是听,一言不发,整个房间只有季见予穿衣服的轻微摩擦声。他换上衬衫,背对床上沉默安静的人站在镜前整理袖口,戴上腕表,整个人专属于夜晚的慵懒颓靡感荡然无存,清爽冷肃,一丝不苟。
    从镜子里看到苏冷挂掉电话后一直看着自己,季见予毫无波澜开口:“你前男友大半夜喊你去送你们的爱犬最后一程,我不拦着,他们在会所开酒,我过去转一圈,你也不用这样看我。”
    可当他转身,发觉苏冷只是视线错落不知名处出神罢了。心头那股火漫顶。皮鞋踏出响声,他走过去捞起自己的手机,突然捏她下颌抬起来,指腹在还微肿的唇上一过,笑比春风还温柔:
    “裹严实点,不是说,养狗的人都把狗当自己孩子吗,它们要是看到妈妈身上带着和别的男人欢爱留下的痕迹去看它们,会伤心死吧。”
    苏冷一动不动望着他,睡眼朦胧的还没完全醒一样,脸颊是粉红色,肌肤滑腻,季见予出了会儿神。
    突然,苏冷朝他停留在唇上的指尖狠狠咬下去,刺骨疼痛让季见予下意识做出防御,手肘一扬,扔掉大衣和手机扯死她单薄的肩头。
    挣脱出来的时候,苏冷掀倒在床上,他单膝跪上去把人摁住,低吼:“发什么疯!”
    季见予眉心一阵乱跳,又深又重喘着气,愕然看着身下又突然安静如斯的女人,说不上来哪里奇怪,莫名想起那天她在医院也是突然这样发疯,力气大如牛,沸反盈天的恨意。
    好像他欠她的。
    “苏冷你搞清楚……”
    “我知道我曾经背叛你,践踏你的尊严和真心,你不用一次次提醒我,也提醒你自己。”
    苏冷毫无情绪的话让季见予手底一松,他面无表情起身理了理衣服,她厚脸皮至此,于他而言像是习以为常的。再领悟一次,季见予发现自己了无愤恨,只觉得可笑。
    季见予半夜离开庄园,天一亮就传开了,吃早饭的时候,气氛依旧,可总流转有一丝怪异,闵月观看弃妇一样的眼神更是藏都藏不住。
    “他有和你说出去干嘛?”文玉抿了口咖啡,不咸不淡问坐在旁边的苏冷。
    苏冷穿一件低领紧身毛衣,锁骨上红痕朦胧,要遮不露的,文玉在心底了无声息想起季见予胸膛那些抓痕,面色平淡。
    “去接机,有澳洲来的考察团,他和对方是朋友,不能不给这个面子。”文玉问话的时候,苏冷停住叉子,笑着回答,脸不红心不跳的。
    闵月观觉得苏冷笑容廉价,“这大哥,大半夜也要出去谈生意吗?”
    原本她只是不服气嘟囔一句,就扭头去问小饼喝粥了,谁知道苏冷笑得越发娇羞又张扬,别了一缕碎发到耳后,扯了张纸轻拭嘴角,随后托腮道:“可不是,我不好养呀,所以他更得勤快赚钱。”
    大家都知道安成顶起整片天,季见予不缺钱,可新婚小夫妻开这种玩笑无可厚非,反倒显得两人甜蜜恩爱,饭桌上第一次不约而同响起剌剌笑声,都开始直言不讳夸季见予转性了。
    只有闵月观更加厌恶苏冷,觉得她笑意嫣然毫无廉耻之心接受大家的夸赞很没有心。
    丈夫大雪夜外出工作,她作为妻子非但没有担心,还在这里心安理得把它当作一个谈资,以此满足虚荣心。
    文泽凯给小饼递面包的时候给了闵月观一记冷淡目光,她只好硬生生把话咽下去了。
    倒是焦璐突然对季宏风说:“叔叔,安成如今也不需要姐夫这样拼了吧,像他整天应酬熬夜,还是得注意身体,我记得,当年我们搞物理课题的时候,他就没日没夜熬夜搞实验写数据,如今到底不是十七八岁少年了。”
    季宏风早上听说这件事时,也是愁上心头,他一边听一边轻轻点头附和,正要说话,文玉出声把话头抢了过去。
    “你问他有什么用,他又不搞投资金融,不知道股市瞬息万变,随时有崩盘可能。焦璐,你自己就是干这行的,在启泰,听说你也是拼命三娘,不应该啊。”
    文玉话说得稀疏平常,却让焦璐听得脚底生麻,一时心跳快得要命,笑着应付两句,如坐针毡。
    恰好严觉景和文晨皓结伴信步走下来,姗姗来迟还厚着脸皮和大家说早安,季见予舅舅板着个脸,只敢教育自己儿子:“越来越不像话。”
    文晨皓摸了摸鼻子,伸手去逗自己小侄子,反驳一句:“这大家不也没等我呢嘛,一家人,计较这么多干嘛,爸,我看你在教育部呆了半辈子人是越来越死板了。”
    季宏风出声拦下了小舅子,不忘招呼严觉景,严觉景看季见予不在,有些懊恼,痛恨自己睡过头,但眼下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应对这一大家子人,挑了个苏冷对面的位子坐下,睨她一眼,低声说:“昨晚过得不错?”
    他眼神轻佻,苏冷知道他意有所指,却也不羞不臊,似笑非笑挑了挑眉,算是默认。
    文晨皓洗了个手也坐下来,特意朝苏冷打了声招呼,“早啊,苏冷姐。”说完眼珠子转了两下,也不收声,“我大哥不在,可以喊苏冷姐吧。”
    众人会意,笑得开怀,苏冷弯着嘴角柔声开口:“他在也是可以的。”
    早餐结束,苏冷裹了件羽绒服往外走,还没出草坪王叔就迎上来了,“现在出发?”
    苏冷皱了皱眉,心底疑惑呼之欲出,就听王叔说:“见予昨晚三点把我喊起来,说你如果要出去,我负责接送。这里偏僻,打不到车的。”
    本来还想提一嘴昨天傍晚的事,可王叔自己都还魂飞魄散的,昨晚也没睡着,所以季见予一呼他他就穿上衣服随时准备待命了。
    可后半夜,苏冷一直没用车的打算。
    王叔还想她一小姑娘哪来这么大胆子刚经历过那种危险还敢大半夜自己坐车,连带他都心惊胆战的,觉得自己该考虑应不应该继续在季家当司机了。
    季见予昨晚自己开了文玉的车,也不知道去哪儿,这会儿回来,朝这边走的时候和苏冷撞个正着。
    苏冷脑海里还在回荡王叔那句话。
    “我问你大半夜要出去干嘛,见予说你的狗狗没了呀,我一想,那是大事,你们年轻人不都把狗狗当自己孩子一样嘛。”
    季见予一身黑在白昼将破不破的日头下格外刺目,他还没走近,寒风就携卷了一股浓烈烟味飘过来,苏冷看他眼底染红,表情寡淡,似乎真是颓靡一夜。
    两人要错身而过时,季见予还是停下来不咸不淡问了一句,“这是回来了还是准备出发?”
    苏冷把口罩拉上,嘱咐他:“早上大家都问你大半夜出去干嘛,我说接机谈生意,你自己看着办吧。”
    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沉倦的声音:“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出去。”
    *
    两条比熊都是苏冷高考结束后开始养的,那时候她和游其森还没分手,她本人也是一时兴起要养狗。
    家里陈阿姨怕狗,尤眉兰倒不怕,她只是有洁癖,看不惯狗上蹿下跳的,还两只。没办法,苏冷只好拜托游其森养。他留在淀城上大学。
    可后来,狗到了游其森表妹家,一养就是这么多年。游其森虽然人在淀城,可他住校,还是照顾不了狗。
    同学会有人笑问他和苏冷因为什么分的手,苏冷没心没肺一笑:
    “因为他不肯帮我养狗。”
    路上,季见予一直闭目,苏冷也不关心他是睡着还是醒着的,导航提示到了游其森表妹家,苏冷正踌躇要不要喊醒他,不了解他那句“我和你一起出去”是什么意思。
    “给你半小时,不然就自己打车回去,我不敢保证那群人不会卷土重来。”
    苏冷心底一凛,很想反驳什么,那股倔意无声无息化作了一缕沉默。
    游其森推门出来接人,望了眼并不能看到内部的黑色车窗,对苏冷说:“又吐又泄一整夜,送去宠物医院医生说不行了。”
    他今年刚大学毕业的表妹哭哑了嗓子,在里面抱着狗狗不撒手,“苏冷姐,它真的要离开我们了吗……”
    季见予睁开眼睛,里面红血丝可怖弥漫,王叔担忧关心一句:“见予,身体是革命本钱,你还当自个是高中大小伙子啊。”
    季见予揉起酸胀额角无声一笑,“我倒从没觉得自己老过。”
    “嘁,不是说年龄的问题,你在王叔面前说老可就不地道了……”
    中年男人唠叨起来也是要命的,季见予略有不耐打断了王叔的喋喋不休,“我去追查昨天开枪的人了。”
    王叔背脊一凉,惊疑回头,看他季见予脸色有些发白,唇薄如刃,期期艾艾开口:“你昨晚半夜出去,就是因为这个?”
    季见予似笑非笑扬了扬眼尾,“不然呢,让她大半夜出去找死吗?”
    说完,季见予好似不曾感受车厢里突兀的沉默,解了颗扣子重重吁了口气,“查倒是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我就想看看,如果我这辆车再次出现,他们还会不会一拥而上。只可惜,我在车上等了一晚,她也没出去。”
    他冷笑一声,“我还当她对那两只狗感情多深。”
    “对不住王叔,让你也熬了一夜。”
    王叔心里不是滋味,犹疑半天,徐徐开口:“其实,你做这么多,应该让她知道的。”
    季见予不置可否,是个无谓态度,嗓音懒懒的:“还是王叔你了解我,我追女人,从不会藏着掖着做什么深情隐忍的教徒。只可惜,当年全心全意这么对她,她的心还是跑到了别人那里。”
    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王叔忍不住腹诽,搞不懂年轻人。
    季见予眸光微闪,笑意深沉,摩挲婚戒有时,“让她重新爱上我呀……”他突然停住,眯了眯眼睛,没有把话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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