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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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骁:“……”
    宫惟:“……”
    尉迟骁一骨碌爬起来,大惊失色地抄起勾陈剑:“你怎么了?!”
    宫惟一手捂眼:“无事,莫慌!剑放下说话!”
    “……”尉迟骁这才看清他身后的背景是沧阳宗璇玑殿,松了口气怒道:“没有危险你召唤我干什么!”
    宫惟略松开一条指缝,从缝隙间露出半只眼睛:“嗐,这不没事找你聊聊天嘛。”
    尉迟骁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一瞅,立马触电似地扔了剑,抓起练功房地上的衣服挡在怀里,面红耳赤问:“你在想什么?我只是在练功而已!你就是存心想偷窥我对吧?!”
    “少侠想多了,偷窥你不如去偷窥徐宗主洗澡,还方便点。”宫惟笑嘻嘻拖起腮说:“再说我也不知道你这定情信物上附着召唤法咒呀。”
    “这不是定情信物!这只是我……不对,你不知道这玉佩上有召唤法咒?”
    宫惟无辜地把两手一摊。
    尉迟骁脸更红了,只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什么:“那你刚才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管我叫了什么?!”
    宫惟微笑道:“自然是‘英明威武义薄云天的尉迟少侠’了。”
    “胡说八道!要启动召唤阵,必须要先说出被召唤者的名字,再喊出两人之间真正的关系,再说一遍你刚才管我叫了什么?!”
    “……”宫惟望着他大侄子气急败坏又通红的脸,终于悟了。
    “看来连你家信物都认同咱俩真正的关系呢,”他温柔地回答,“我好欣慰呀,亲爱的道侣。”
    空气一片死寂。
    尉迟骁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如此重复数遍后他终于睁开眼睛,从齿缝间一字一顿道:
    “下次见面时再不把玉佩还给我,就杀了你!”
    然后他猛地挥手,白光一闪,千里显形阵化作千万光点消弭于无形。
    宫惟一手扶额,忍笑忍得肩头颤抖。
    所有憋屈都在调戏尉迟大公子之后烟消云散,半晌他才长吸一口气平静下来,收起玉佩一转身,未尽的笑意瞬间凝固。
    偏殿门不知何时已经开了,徐霜策逆光而立,一言不发俯视着他。
    第20章
    宫惟退后半步, 笑意瞬间消散,规规矩矩道:“弟子见过师尊。”
    背光看不清徐霜策的表情,良久才见他一抬脚, 跨过门槛, 进了屋。
    宫惟住的地方虽然是偏殿, 但离主殿内室确实只有一墙之隔,格局布置悠然风雅, 完全是徐霜策的个人风格——墨玉为栋、鲸骨为梁、碧纱鲛绡为帘,窗外竹林凤尾森森,风拂过传来簌簌的声响。
    宫惟只见徐霜策那双不染半分尘埃的白色靴底踏在铮亮的桐木地面上, 不紧不慢地绕了一圈, 然后才在桌边坐下了, 竟然完全没看到刚才发生的事一般:
    “让你背的书背完了吗?”
    宫惟低头道:“弟子愚钝。”
    徐霜策好似没听见, 道:“背来听听。”
    像《定魂注》这样的仙门卷宗,凡人是无法阅读的,因为每个符文都必须灌注灵力才能阅读, 灵力不足者连对着卷宗原样诵读一遍都做不到,更遑论是背了。
    宫惟镇定地背了开头两句,停下来想了想, 才背出第三句。紧接着越往后磕磕巴巴,直至四五句后他彻底顿住了, 羞惭道:“师尊见谅, 弟子修为浅薄,只背出这么多。”
    “没有了?”
    “没有了。”
    徐霜策四根手指在桌面上轮流叩了两下,好似在沉吟什么,突然道:“过来。”
    宫惟温顺地俯首上前,还没来得及抬头, 突然下颔骨一凉,被徐霜策有力的手指硬生生扳起来,被迫撞上了面前那双黑沉的瞳孔:
    “为师只让你学定魂注第一卷 ,而你却连第一段都没背下来,该如何责罚呢?”
    宫惟纹丝不动:“弟子愚钝,但请师尊问罪。”
    “你真的愚钝么?为师看未必吧。”
    “回禀师尊,弟子多年不能结丹,全宗门上下皆知。弟子实在惭愧!”
    “……”
    两人距离不到咫尺,连最轻微的呼吸都清晰可辨。
    徐霜策突然道:“你跟我来。”
    宫惟手腕一紧,踉跄着被拉出了门,径直往主殿而去。
    徐霜策身高腿长步伐快,宫惟连走带跑才跟得上他,沿着百转千回的青石长廊走了足足一炷香工夫,视野陡然开阔,山风扑面而至,竟然来到了璇玑大殿正门前!
    一排排宽阔的汉白玉长阶次第而下,徐霜策收住脚步,站在台阶最顶端,风呼然扬起他威严宽阔的白金袍裾:
    “资质愚钝又不知努力,令为师满腔期望尽付东流,该当何罪?”
    “向小园”嗫嚅半晌,眼眶一红,心说你这便宜师尊什么时候对我满腔期待了:“弟、弟子错了,求师尊饶恕,下次再、再也不敢了……”
    徐霜策冷冷道:“为师当赏罚分明,绝不可轻易饶恕。”
    ——不可轻易饶恕?
    宫惟余光瞟见徐霜策身后那一望无际的玉阶,气势恢宏层层叠叠,尽头穿过桃花林,便是直通下山的路,心头陡然浮现出一个好到令人震惊的猜测。
    “……师……师尊难道要将弟子逐出师门?”
    宫惟难以置信地摇着头,紧接着膝盖一软,扑通跪地,眼眶里迅速涌上逼真的泪水:“千万不要啊师尊!虽然弟子名声不好、亦不中用、庸懦偷懒、在外人人皆以为耻……但弟子是真心仰慕师尊威仪的!求您千万别把弟子除名赶下山去啊!”
    徐霜策在宫惟充满希望的注视中垂下眼睛,表情无动于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然后他略一顿,道:
    “且罚你把这九层长阶打扫干净吧,扫帚在那。”
    “…………”
    长久的静默后,宫惟颤声:“啊?”
    ·
    半个时辰后,宫大院长拿着长扫帚面无表情地:
    唰——唰——
    璇玑殿大门外共有玉阶九段,每段九层,每层九级,莹白如雪无一丝杂色,如镜面般映着近在咫尺的天穹和苍茫巍峨的山巅。远处桃花浩瀚似海,一阵风吹来,便纷纷扬扬飘在檐角、长廊与他脚下。
    徐霜策天外飞仙,其寝殿也落英缤纷,不似人间。
    于是宫惟唰唰扫了半个时辰,都没能把不停飘来的桃花瓣给扫干净。
    “这里,”徐霜策示意自己脚下。
    徐宗主竟然移了张桌案到大殿门口,坐在长阶顶端看书,在翻页与品茗的间隙亲自指导工作。他大概是习惯了当所有人目光的中心,不能忍受一丝一毫的疏远或轻忽;只要宫惟拾级而下扫出去三丈远,就会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惜字如金的: “这里——”
    然后宫大院长的满怀怨气顿时像被戳破了的球,呲溜一声蹿了个干净,提着扫帚乖乖凑到他身边,去打扫徐宗主尊贵的脚底。
    徐霜策身上有种冬日初雪后冰晶覆盖着白檀木的味道。宫惟年幼时不懂事,经常凑过去闻,有一次徐霜策来岱山仙盟做客,被他两手吊在脖子上挂了半个时辰。徐宗主涵养耐力惊人,期间一直该喝茶喝茶该干嘛干嘛,挂件一般的宫惟最终被闻讯而来的应恺徒手硬撕下来才了事。
    这个人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耐性。那年他手把手教宫惟写自己的名字,反反复复教了十余遍,虽然要求严苛,但没有半点不耐烦。后来宫惟一直觉得徐霜策要是肯收徒的话,一定是个耐心很好的师尊,可惜直到他死那年都没见到徐宗主收入室弟子。
    “——‘道侣’,”徐霜策翻过一页书,突然开口道。
    宫惟回过神来,心里一咯噔。
    徐霜策淡淡道:“知道道侣是什么意思吗?”
    宫惟迟疑片刻,谨慎道:“志同道合、缘法相济,可以结伴彼此见证大道,故称道侣。”
    “那你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结为道侣么?”
    宫惟想了想,“灵根识海互补,四柱八字相合?”
    徐霜策不语。
    “灵力阴阳相济,双修事半功倍?”
    徐霜策还是不置可否。
    不知道为什么,宫惟觉得他此刻眼神几乎是阴沉的,但仔细观察的话那张常年冰封般的面孔分明又没有丝毫变化。
    “……名门正派,门当户对?需征得师尊长辈同意?结道侣前需守礼守节,然后通报仙盟,再昭告天下?”
    再说下去宫惟就要搜肠刮肚了,但漫长的沉默之后,只见徐霜策闭上眼睛,呼了口气。
    “忘了。”他轻声道,“你根本不懂。”
    宫惟皱眉回忆自己上辈子念过的道法经卷,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哪里不懂——正当这时只见徐霜策抬头看向他,话锋一转:
    “你知不知道方才为师为何没有把你逐出宗门,放归山下?”
    终于不再讨论尉迟骁这个危险的话题了,宫惟立刻诚恳长揖:“弟子不知,请师尊示下。”
    徐霜策道:“虽然你身为半妖,不能结丹,注定无法在漫漫仙途上更进一步;但为人师者当有教无类,厚德载物,诲人不倦。”
    “师尊英明。”
    “稚子贪玩不知勤勉,当小惩大诫。为师希望你能够以此为动力,从明日起既要劳逸结合,亦需一心向学,明白了吗?”
    宫惟感动道:“弟子明白了!”
    徐霜策“嗯”了声,看着书一摆手。
    宫惟立刻拖着扫帚倒退三步,低头开始扫台阶,瞬间扫出去了十丈远。
    正当这时远处长阶尽头突然出现了温修阳的身影,他大步流星登上雪白的玉阶,一边走一边向着顶端的徐霜策行礼:“弟子拜见宗主!宗主,盛师弟他——”
    温修阳的声音同脚步一齐戛然而止,满面震惊看着台阶上方正拿着扫帚埋头唰唰唰的宫惟,好似自己在做梦:“你……你在干什么?”
    宫惟毕恭毕敬深施一礼:“师兄好,我见师尊这寝殿台阶脏了,我来为师尊扫扫地。”
    温修阳:“…………”
    徐霜策遥遥问:“何事?”
    温修阳赶紧上前,一撩衣袍跪下:“回禀宗主,盛师弟他七日刑罚之期已满,是否可以从寒山狱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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