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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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的人大着胆子,从车窗探出去半身,大声叫好,“祝仙子名扬外埠!”
    金雀也听到了,不禁露出笑容,竟也探出身子唱,声音便传得更清晰了,似乎整座火车都被这美妙的声音萦绕了。
    纪霜雨扶住了探身的金雀,所见的每张脸上都是欣赏的表情,将这当作旅途中最美妙的奇遇。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还是头一次亲身看到这样的场景,因为一曲唱段,整个车厢都沉醉了,所有人都能够欣赏金雀宛转的唱腔,不会嫌这节奏太慢。
    ……
    纪霜雨一直待到晚上,金雀他们都去卧铺睡觉了,头等座、二等座附带的卧铺是要另外花钱的,纪霜雨把女孩送到了车厢,自己也回去。
    露露和雹子都已经在他臂弯中睡着了,小孩子觉本来就多,他只觉得自己带娃下来,俩胳膊是越来越有力了。
    纪霜雨进去时,灯已黑了,周斯音怕是已经睡着,他便没开寝灯,把小孩先放好,然后摸黑轻手轻脚脱换睡衣。
    纪霜雨换好睡衣,坐下来换睡裤,怕是挨着周斯音了,他翻了个身,呼吸稍微一顿,便迅速伸手把寝灯打开了。
    不愧是你啊。
    纪霜雨本来要出声,忽而想起周斯音那荒谬的推断,便俯身下去,对着还有些迷糊的周斯音,装模作样地冷笑一声,抬起两只手:“是本无常来索命啦。”
    周斯音:“!!”
    离得这样近,纪霜雨都能看到他瞳孔剧烈缩了一下。
    那一头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茫茫然而后紧张的神情,叫人更失却平日的气势,纪霜雨越发觉得好笑了。
    接着他看到周斯音的目光聚焦,停留在了自己身上,似乎还没回神一般,直勾勾的。近在咫尺的目光让纪霜雨手指又是一麻,生出莫名的心思。
    虽然周斯音猜得乱七八糟,但无可否认,世上唯独他,分辨出了“纪霜雨”的异样……
    只是时代所限,与自身世界观,给出一个叫人哭笑不得的结论。
    周斯音看到他穿着厚厚的法兰绒睡衣,裤子换到中途,半遮半掩下露出一截腿,笔直修长,同他面上肌肤一般,光洁如玉,在寝灯淡淡的光芒下,仿佛笼着烟云。
    而他,而他近在咫尺的脸,更是清新如雪,扮鬼地抬起两只手,袖子里露出垂下来的指尖,两点琉璃般的眼睛映着莹亮的光,耀眼得令周斯音心跳更加速,比往常任何一次还厉害,血液沸腾一般——
    车轮辘辘转动,微微的颠簸让这个夜晚显得极不平静。
    露露哼唧一声,在被子里翻动了下身体。
    纪霜雨回神,迅速起身,笑了笑小声道:“这是睡懵还是吓懵啦?”
    周斯音却是怔怔拉一下被子,两条腿微微屈起来,遮住自己的异样。
    ……怎会如此。
    周斯音倏然动念,那些心跳难道并非被惊吓得来?
    这念头才一闪而过,他心底顷刻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第三十章
    列车抵达沪上, 站台上人头攒动,众人汇集后一同出站。
    纪霜雨探头找来接他们的人,按说应该有三拨人。昆仑书局在沪上的分局应来接周斯音和书妄言, 于见青的师兄会来接春雷剧社,再有就是邀约金雀的老板, 即徐新月的同族亲戚。
    大家都盯着出站口人群中的牌子, 找关键名字。
    “哎,是那个吧?欢迎纪霜雨老师来沪。”大徒弟六两眼尖, 指着一处说道。
    足有十来人, 有男有女, 手里张着接人的牌子。
    纪霜雨:“应该是哦,怎么派那么多人接应,怕我们道具带得多吗?”一些比较便携的道具、行头, 自然都是要带上的。
    六两把露露阿姨交给陈衷想抱着,自己走到那群人面前接头,因为里头好像都是青年人, 便问道:“咳咳,你们是魏老师的学生吗?”
    魏老师就是于见青那位师兄魏可声了, 也在高校做教师, 主理学生剧社。
    这几人对视一眼,倒是一脸疑惑:
    “我们有姓魏的老师吗?”
    “没有吧。”
    “学校是有, 但不教我们呀……”
    六两一脸懵:“你们不是来接我师父——纪霜雨老师,还有春雷剧社的同学吗?”
    “哈?不是呢!不对不对, 我们是接纪老师的, ”这些学生赶紧道,“但我们不是那位魏老师派来的,我们是沪上大学的书法爱好者!看报纸上说纪老师今日来沪, 特意来欢迎他的。”
    “您是纪老师的徒弟?他在哪儿?”
    我去,原来是欢迎我的,这可有面子了,金雀在这儿都没戏迷接。
    纪霜雨也听得到,走了上前,把帽子掀开一些道:“我说怎么这么多人。”
    学生们眼睛明显一亮。
    “纪老师!”
    “终于见到您了,纪老师。”
    纪霜雨笑道:“谢谢大家,你们叫纪‘老师’,我真以为都是接春雷剧社的。”
    “那是因为咱们都临写您的字帖啊,学校人手一本,学您的字,您不就是我们未曾谋面的老师么!”
    这可真会说话,纪霜雨笑着看到他们中还有几个不像学生样的,问道:“这几位也是我的‘学生’?”
    那几人面面相觑,有些羞涩地迈出一步:“霜导,我们都是京城人,在沪上工作或学习,都加入了霜迷会,特来欢迎您的,与这几位同学遇到——祝您在沪上演出成功。”
    纪霜雨:“……”
    好家伙,这组织居然都发展到外地了……!
    纪霜雨只得道:“那就谢谢你们了,那个,来都来了,大家伙儿中午都一起吃饭吧。”
    实在太淳朴了,这些学生和粉丝都不知道他们坐的哪班,火车具体什么时候到,只看报纸上说应该是今天到,就来了,肯定等了挺久。
    接站的人俱是欢呼,他们原以为迎接时,能和纪先生说说话传达心意就很不错了。
    书妄言自己就不太喜欢和一堆人聊天,他站在稍远处感慨道:“纪鹤年还是善于交际哈。”
    说罢也没人回应,转头一看周斯音在低头沉思。
    这又发的什么呆。
    “哎,接你们的人到了没?”纪霜雨走过来问了一句,“我这里好多人,看来得订个大酒楼了。”
    “宝铎兄可能在想哪个酒楼够大吧。”书妄言打了个哈欠。
    纪霜雨也好奇地戳了下周斯音:“干嘛呢?”
    周斯音竟不敢看他:“没什么。”
    他从昨晚醒来,就一直没能再睡着。
    被自己震惊了大半晚啊,睁眼到天明,下了火车还在晃神。从前,便是再难的事,也没叫他这样辗转失眠过。
    他对纪霜雨——
    难道,抱着异样的心思?
    真是怪异,纪霜雨也就是……好看了点,但也是男的。
    可缘何如昨夜那般。近日胆子愈发小,时而剧烈心跳,莫非也俱是……
    “哎,哎,怎么又走神了,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纪霜雨关心了一句,他知道有的人认床,或者睡眠浅,在交通工具上就是睡不好。
    至于纪霜雨本人?带孩子太累,哪里深思,便香甜地睡了一晚。
    周斯音胡乱应了。
    他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情绪,不知所措,茫然,心乱,不知从何解……
    周斯音飞快看了纪霜雨一眼,不由长叹一声,“唉!”
    待再抬头,便见旁人包括纪霜雨,都因为他一声叹气看过来,周斯音也顾不得了,心事重重地道:“也不知此次来不来得及拜访沪上城隍庙。”
    这种情况,他得去烧香问问啊!
    纪霜雨:“……”
    ……当他没问。
    ……
    纪霜雨一行和所有接站的人都会和了,前往饭店,直接包了一个厅聚餐。
    于见青的师兄魏可声,和纪霜雨见面后就握手道:“久仰!久慕君书,也曾购入字帖。不想后来从师弟书信中,看见转述纪导演作品,真心向往之,恨不能立刻前往京城请教。好在纪导演答应了来沪上。”
    纪霜雨客气了两句。
    魏可声的学校剧社在沪上还有那么点观众群,但归根结底,他们这一派也是洋派,受众多是有知识的人群。
    所以,魏可声的仰慕,目的很明确,就是针对纪霜雨在写实上的成就,当然,也对其所说的大众化、华夏化有兴趣,于是邀请他们来。
    “只是不巧了,维克多先生去看京戏了,说要看看华夏的本土艺术,因是位名角的票,难得买,今日怕是不得见。”魏可声惋惜地道。
    维克多就是他去信时说的,从欧西大学请来的戏剧专家,前些日子就已经抵达沪上了,他们自然招待其看了些本土艺术,没想到维克多先生还挺感兴趣,又买了票去看。
    “没事,咱们华夏规矩,台上见啊!”纪霜雨觉得看完作品大家再交流也好,“对了,这沪上我可没来过,也不知我们在这里行情如何,诸位可以给说说吗?”
    “这个鄙人是做了功课滴。”邀请金雀的那位老板叫徐旭,虽然和徐新月沾亲,但他谈起生意要爽快多了,纪霜雨和他交流过,也达成了一致,争取一次把钱赚回来。
    徐旭在沪上开设的影戏院,是又演戏曲又放电影的,虽然不是头轮电影院,但据说斥资买了昂贵的有声放映机,也可见他和徐新月不一样,是积极跟上潮流赚钱的。
    此时,徐旭拿出了一叠报纸,笑容可掬地道:“本埠新闻界多有提及诸位此次赴沪之事,我觉得极好!”
    于见青也赶紧挤过来,把报纸排开一看。报纸上关于各类影戏的广告部分,足足能占到四分之一版面,还不包括谈论这些作品的新闻。
    【京城新星名旦金雀“金仙”者赴沪演出,本报转载美人照一张,新戏大有可观!】
    【金仙以仙子神韵闻名京城,是世间少有之品,此番来沪,观众可一饱眼福了。】
    从来报纸上广告最多的,就是各类影戏,关于他们的新闻也是最多的。因沪上看戏,第一看容貌,第二看舞台,第三才看唱功,所以提起金雀,多是谈论她颇属难得的美貌。
    金雀的照片还是很吸引人的。
    但有谈及舞台的,却远不如京城报上那样鼓吹了,多数轻描淡写。现在的沟通说方便也方便,但还没有后世那样毫无障碍,大家看到多是本地报纸。
    名角的名号能传到沪上,但没来这边淌过江湖,宣扬了解的还是不如京城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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