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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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鱼虽是气愤,但到底没有不管陈生,它将身上的鳞片脱下,把陈生包围在其中。接着陈生落入金沙下方,在离开金沙的那一瞬间,包围他的鳞片散去,年鱼变成了一条金色的小蛇,掉进了陈生的身体之中,替他挡住了金沙的换形,陈生因此逃过一劫。
    还来不及感谢年鱼,陈生从空中掉了下去,身为凡人的他没有修士护身的本事,差点受不住这一下,脸色也因疼痛变得苍白。
    褪去血色之后,豆大的汗水从脸上滑落,陈生抱住了左腿,眼前不住地发黑。若不是他心智坚强,他许是会难堪的叫出声来。
    失去了施法的修士,周围的金羽和捆仙锁落下。
    从容不迫的曲清池收起盏目,冷眼瞧着脚下的花草,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似乎在嘲讽这群修士不自量力的行为。
    就在这时,一阵热浪袭来,周围地壳裂开,从裂开的地缝中飞出浅蓝色的雾气,雾气很快形成一面镜子,停在了曲清池的脚下。
    曲清池看到这里,忽然将盏目收起。然后就像是在幻境那时一样,山河镜的身影从上方出现,上下镜子合在一起,将曲清池关入了镜中。
    “看好了。”
    苍白的嘴唇轻轻开合,熟悉的声音响起,温和的叮嘱山河镜莫要把人放出去。
    后背背着一把剑,黑发在空中飘动,等魏乐赶到这处,抬首看到的就是站在空中的赤鸿尊——宁修。
    似乎怀疑是自己看错了,魏乐的脸上带着几分茫然。等一阵风起,地上的花草微微向宁修身边靠去,淡淡的清香围绕着重逢的两人,魏乐在风起之后找到了一分真实感,忽然笑了。
    宁修站在空中,看上去比以前沉稳许多。
    山河镜还是冷若冰霜的老样子。
    因为喜悦,她一时忘了来此的目的。魏乐头脑发昏的向宁修跑去,这时不知是谁在身后喊了一声:“魏仁在那里!”
    一句魏仁,让一脸喜悦的魏乐找回了理智。
    她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了趴在地上的陈生,脸上的笑容因此消失不见。
    第94章 气恼
    跟着魏乐来的侍从叫了一声魏仁。
    魏仁。
    魏乐的表弟,原本也是魏都的人,但因觉得留在魏都并无大好前程,所以在数十年前叛出了魏都,跟着当时来到魏都寻事的宗门走了。
    还有,魏仁不止投敌,还在走前告知敌方魏都哪里有矿石,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借着此举一跃为魏都人民心中最恨的二五仔……
    就是那种听说他死了,魏都百姓能放鞭欢送的二五仔。
    顶替了魏仁的陈生:“……”
    人生艰难。
    陈生将京彦和郭齐佑抱在怀中,等想起了魏仁是谁后,他的大脑空白了片刻,始终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倒霉催的!
    他在心海中的身份竟然是魏仁这个二五仔!
    当年在山河镜的幻境中,陈生看到魏仁的时候可没少骂魏仁,谁知命运弄人,他变成了他最看不起的人。现今左侧是瞪着他的魏都百姓,右侧是沉默不语的赤鸿尊,陈生坐在两方中间,颇有一种刚出狼窝又入虎穴的头疼之感。
    而魏乐和赤鸿尊这些年都变了不少,当年那个了无心事的少女如今已经变成了魏都的女君,而那位拿着剑意气风发的修士如今也成了高高在上的尊者。
    山河镜倒还是老样子,来了魏都也不看赤鸿尊,也不看魏乐,只是沉默的看向窗外。
    春湛君和白家的小少年也在这里。也多亏了赤鸿尊,魔域的人始终没能找到白家少年。
    陈生不知赤鸿尊一行来到魏都的目的是什么,但他想着曲清池的那句魏都还有戏看,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这件事要不是与曲清池有关,要不就是出自曲清池之手。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陈生抿了抿唇,有种想要拿出小三千扔在地上的冲动。
    赤鸿尊找到他,自然是想从他这知道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陈生想了想,在该说和不该说上犹豫片刻,后来一想到曲清池的态度,他心思一动,将这些日子的见闻说给了赤鸿尊听。
    其实来到这里之后他有一个最大的认知错误,那就是他把心海的一切放在了心上,忘了这里不过是一段早已蒙上灰的过去。他之前糊涂,因曲清池的出现差点忘了,在这段回忆里,他最应该做的事不是改变,而是顺从。
    只有他顺着记忆走,只有他不去做改变,他才能知道赤鸿尊的过去都发生了什么。如果他在心海里肆意妄为,搞不好赤鸿尊的心海也会因此改变,这样他永远不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就像他这个书穿者,仗着知道未来,想要改变过去,导致原本的事情脱离轨道,往不知情的方向发展一样。
    察觉到这点,陈生立刻摆清位置,以旁观者的角度,说出来魏仁这角色能知道的事情,他因此隐下了盏目,隐下了他对曲清池的了解和猜测,只将自己代入魏仁这一角色,藏起了所有已知的内情,只对赤鸿尊说,不知为何,他们这群去了洛南的人变成了野兽,将这些天的见闻说给了赤鸿尊听。
    赤鸿尊听到这里,一双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与春湛君对视一眼,大概是想到了洛南的事,很快发现魏都发生的事与洛南发生的事相同。
    洛南的人变成树木,魏都的修士变成树木,两者之间似乎有相同的力量和关联。
    赤鸿尊和春湛君知道,现今洛南发生了异动,之后东南也有异象出现,如果不尽快找到解决的办法,估计要不了多久,世间之人就会因天主有意的清除而消失。
    因此,赤鸿尊不敢耽搁,直接带着山河镜和春湛君入了镜子,留下了白家的孩子与一脸失落的魏乐。
    陈生这一下摔得不轻,可在魏都他名声烂到不行,没有一个人愿意治疗他。他将郭齐佑和京彦放在衣袖里,轻咳了一声,转眼看到那位白家少年,那少年跟在春湛君身边,行事气度都很像春湛君,沉稳的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童。
    陈生歪着头看了他片刻,之后坐了一会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件事。
    现今洛南的人变成了树。
    洛南人变成树的原因是每到五千年天主都会灭世,然后重造。
    赤鸿尊知道这点,在洛南百姓变成树后他离开了洛南。
    之后,有修士听到洛南无人的消息赶赴洛南,然后到了洛南的修士遇见了曲清池,经由人变成了野兽。事后为了找回自己的身体,他们跟着能够让人变成野兽的曲清池来了魏都,曲清池被他们袭击,为了自保,再次拔剑,将这些野兽又变成了草木——如果按照这个思维去想,赤鸿尊必然会注意到曲清池能将人变成动物、草木、石头等物。
    而他改变人的方式不是术法。
    术法是暂变术,可解。他是直接将这些人的身体重组,旁人解除不了。
    这个道理与天主将人变成树相同,都是属于造世能力的一种。因此赤鸿尊会想,曲清池是否与洛南发生的事有关。或者说,曲清池身上是否有改变现状的线索。
    心中念着这一点,赤鸿尊自然会立刻入镜去寻曲清池。
    而曲清池……
    缓慢地眨了一下眼,陈生脑中出现曲清池的笑脸,那句魏都还有戏看在脑海中响起,占据了最浓重的一笔。随后陈生发现,这件事他能想到,赤鸿尊能想到,曲清池必然也能想到。
    如此一来,曲清池抓走他前说的那句带黑袍人去魏都看戏,便不能算是与黑袍人闲谈,而是在告诉京彦他接下来的去向。
    也是,以曲清池的头脑,其实他就算不告诉京彦他要去往何处也可,可他偏偏说了,这样一来,不管是想救陈生,还是想要变回人,京彦他们都会跟着来到魏都。等来了之后,他们自然会与曲清池在魏都起冲突,到时候曲清池为了自保必然会拔剑,那么曲清池能将人变成动物和树木的事自然也会被赤鸿尊发现。
    ……他完美的布置了一场并不刻意的阴谋。
    而所谋必有所求。
    他八成是要利用赤鸿尊。
    可他要利用赤鸿尊做什么?
    陈生闭上眼睛一想,心中出现了早已知道的答案。
    ——只可能是对付虚泽。
    可赤鸿尊能做什么?
    虚泽那般厉害的人物,赤鸿尊别说与虚泽作对,就是见到虚泽都不可……
    思绪到这里如同断了的弦,突然绷开。
    错愕的抬起上眼睑,陈生猛地抬头看向魏乐,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天主每五千年灭世一次,赤鸿尊那代正好是五千年到,洛南死人便是开端,而这也就是说——过去的赤鸿尊确实阻拦了天主,也因如此,这个世间的生命得以延续到陈生那一代,世间生灵存在的时间从五千年,被赤鸿尊拉到了六千年。
    他们活在一千多年后的人确实躲过了天主洗牌。
    而这也就是说——赤鸿尊真的成功的做到了这件事。再想想一千年前魏都的消失与赤鸿尊的死亡,陈生皱紧着眉,知道这大概就是赤鸿尊阻止了天主的代价。
    在这段过往中,曲清池八成是给出了什么决定性的“帮助”。
    现下赤鸿尊进了山河镜,魏乐等了许久不见他出来,之后命人将陈生关入地牢。
    陈生心知,若是之后赤鸿尊用不上他,魏乐一定会处死他这个叛徒。
    他躺在牢中,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如何在魏乐手中求生,没多久便因为身上疼痛难忍而昏了过去,等在醒来时,模糊不清的视线中多出了一个影子。
    漆黑的地牢里只有过道中有两盏灯。
    灯火照不到地牢这边,自然也无法照亮陈生身旁的影子。
    陈生心脏骤停,被突然多出的人影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出现的人正弯着腰看着他,似乎对他的脸很好奇,他见陈生醒来,动作自然的摸上了陈生的脸,古怪地说:“我看不清你的脸,”他伸出手指碰了一下陈生的眉眼,细细的描绘着陈生的轮廓:“但你的脸摸起来有点像……”
    他的话到这里停下。
    陈生愣了一下,听到他的声音这才认出面前的人是谁。
    为何被关起来的人会到处乱走?
    陈生推开曲清池的手,有意想问他这个问题,但因忌惮着曲清池总能从对话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他为了避免暴露来意,只得闭上嘴巴疑惑的看着他。
    “声音也像。”
    没有在意他排斥的动作,曲清池直起腰,留下一句含糊不清的话,之后站直了身体,忽然伸手拍了一下陈生的脸,淡淡地说:“你好像很不想与我说话?”
    陈生躲开他的手,因挪动身体牵动了身上的伤口,脸上有几分难看。
    曲清池听到他的声音,低下头,想了想,说:“你在说一句话我听听,听清了,我帮你治好你的伤。”
    陈生奇怪的歪过头,看着曲清池模糊的轮廓,这时还没想到这话的意思。
    曲清池围着他走了两圈,看他一直不说话,轻笑了一声,微微上挑的眼尾带着精明的味道,慢声说:“这世间真有长得这么像的人?”他扭过头打量着陈生,思来想去说了一句:“你刚才是不是想问我是怎么出来的?”
    陈生点了点头。
    曲清池蹲在他的面前,伸出手再次摸向陈生的脸,一边确认着他的五官,一边说:“那你不妨问问我,看看我会不会说。”
    陈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情。
    曲清池趁他走神时再次确认了一下他的脸,他与陈生一样沉默了片刻,之后直起腰说:“告诉你一件令你高兴的事。”
    陈生抬起头。
    曲清池说:“你可以暂时放心,现在的我仍在镜子中,这个不过是分出来的身体,维持不了多久。”
    接着曲清池又说:“再告诉你一个令你不快的事情,三天之后我就会出来,到时候我是魏都礼待的人物,而你……”他说到这里贴近了陈生的耳朵:“还是一个阶下囚。”
    温热的气息喷在陈生的耳朵上,留下暧昧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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