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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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话说得真晚。”片刻后,萧疏松开了手,他抬起脚,动作自然地坐在了倒地不起的京彦身上,一只脚踩着鳄鱼,一只脚放平,用嚣张霸气的姿态与那人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想救这个——”他拿起陈生,用指甲掐着陈生晃了晃,露出了一个薄凉的笑脸:“叫陈生的人。”
    这话说完,萧疏不去纠缠,他甩手一扔,将陈生扔给了坐在对面的那人。
    那人歪着头听着风声,在陈生摔在地上之前接住了陈生。
    萧疏瞧见他这动作,敲着盏目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说:“你的性子还真是变了许多,跟原来好像不太一样。”
    那人不理他,只是在接住陈生之后用双手摸了摸陈生的身体,等确定了陈生无事,他顿了顿,动作轻柔地捧着陈生,并没有放他下来。
    陈生瞥了他一眼,完全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不知为何这身受重伤的人会帮他护他。
    萧疏好似并不喜欢这种温情的戏码,眼前这一幕让他多少觉得无趣。他再次敲了敲盏目,说:“行了,你要是休息够了我们这就出发,我们现在动身,还能去魏都看一场戏。”
    陈生听到这话注意到,一旁的萧疏虽是危险狂傲,但他好似很在意这个捧着他的人,这人说不让他伤人,他还真的停下了动作,也不知两人是什么关系。
    对于离去并无意见,拿着陈生的那人闻言点了点头,保持着拿着小鸡的动作,接着行动不便的他被萧疏抱起,眨眼间便从山洞之中消失了。
    陈生作为被他们绑架的鸡,在临走前看了一眼京彦,最后选择了不去挣扎与他们离去。
    萧疏带着那人与陈生赶路,路上的萧疏话并不多,那人也是沉闷的性子,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交谈,直到快到魏都,萧疏才开始有了新的动作。
    第91章 安详
    这几日那个黑袍人一直捧着陈生,不敢让陈生去萧疏身边,似乎担忧只要稍有大意,陈生就会死在萧疏手里。
    陈生自是看得出这个人的意思,所以他很安静的跟着这个人,并没有选择去惹萧疏,只是偶尔猜猜黑袍人的身份。
    事情就如萧疏所讲的一样。
    之前萧疏对陈生等人动手,这人没管,直到郭齐佑叫出陈生的名字,这人才有了反应,陈生从这点可以看出,这个满身绷带的人认识自己。而这里是赤鸿尊心魔的心海,心海中的幻影自然不可能认识陈生,所以陈生猜测,面前的这人怕是跟他一样,都是从画外来到这里的修士。陈生与他之间的差距是这个人取代了心海中此刻跟着萧疏的存在,而陈生则是代入了一个普通的修士。
    他们两人拿着不同的剧本,替代了两个身份不同的人。
    一个变成了萧疏身边行动不便的黑袍人,一个变成了意外变成小鸡的普通修士。
    此刻一个是半废,一个是全废,不知是谁的处境好于谁。
    不过因为入画前的过往,认识陈生的修士不少,陈生一时也叫不准这人是谁。他本有意跟对方谈谈,可惜萧疏一直跟在身边,让他完全找不到交谈的机会。
    而心海中的萧疏危险,这人不敢有什么动作想来也是忌惮萧疏。
    陈生知道这点,自然也知道这事急不得。
    他耐着性子等待,与那人保持着相同的默契,对自身的处境皆是闭口不言。
    翌日清晨,萧疏躺在地上闭着眼睛,黑袍人坐在地上费力地挪了一下身子,暂时放下了手中的陈生。
    陈生贴在黑袍人的身旁,看着他吃力的动作歪起了头,不多时,小鸡从刚睡醒的迷糊,转成了因为冷而清醒的无奈。
    现下正是寒冬,从温暖如春的洛南离去,越靠近魏都陈生便觉得越冷。魏都本就在边缘之地,寒风夹带着几分绵柔的阴冷,每逢风过,都像是有人拿刀划过陈生的身体。
    萧疏和黑袍人倒是不觉得冷,就算眼下身体不好,黑袍人也没有受到寒月的影响,他只披了一件单薄的袍子便足以抵过魏都的冬日。
    萧疏也是如此,他们都没有被魏都的寒冷所扰。
    修士就是这点好。
    陈生虽是不说,可也有些羡慕他们不惧寒暑的模样,而他越觉得冷,便靠黑袍人越近,完全把对方当做挡风的工具。
    似乎察觉到陈生的不适。
    那人低下头,望着身后瑟瑟发抖的小鸡,伸出手碰了一下陈生毛茸茸的脸,抬手弄坏了身上的袍子,拿起一块黑布对折几次,向陈生招了招手。
    陈生见状连忙低着头向袍子那里冲去,他的脚步活泼,翅尖微微外分,从内到外都散发着得救了的喜悦之情。
    因为怕冷,他紧忙向黑袍那里跑,然而还未走到黑袍之中,一只大手忽然出现将他抓起。
    “嘎!”
    陈生一惊,踹了一下腿,接着视线移动,毫无防备的对上了萧疏那张漂亮的脸。
    萧疏掐着陈生,用在山洞那时同样的姿势揉了揉陈生的头。
    其实这个动作比起揉头更像是探究。
    萧疏抓着陈生坐在黑袍人的对面,姿态随意而张狂,他与黑袍人说:“你难道不打算与我说点什么?”
    黑袍人慢慢握紧了拳头。
    萧疏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瞧了一眼手中的陈生:“我们被关在一起多年,这才刚刚出来没多久,你哪来的空闲去认识什么陈生?”
    黑袍人听到这抿着唇,似乎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萧疏打量他片刻,眼尾上挑的细长双目微微眯起,手中的盏目忽然往上拿了一下,并用食指轻轻摸了一下盏目剑鞘上的金目。
    陈生注意到他这个动作,微微张开了嘴巴,不知怎么的,一段回忆突然闯进了脑海。
    “怎么。”
    记忆里,冰冷的剑鞘敲上他的肩膀。
    曲清池的脸像是藏在云雾中,让人看不真切。
    可就算看不清他的表情,陈生也了解他的每一个神态和动作。
    “你认识那个叫谢归的人?”
    记忆里的那句话与现在萧疏所说的话意思基本相同。而记忆中的曲清池一边询问,一边伸手摸向剑鞘,手指在剑鞘上的金目处点了两下,似乎因为陈生与谢归相识多少有些心烦。
    陈生知道,这个动作只出现在曲清池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也知道,如果这个动作出现在别人身上,他不会多想,可现在这个动作出现在拿着盏目的萧疏身上,怎么看都有几分古怪。
    其实早前在山洞中陈生就发现了,比起那个淡漠的没有任何情绪的萧疏,眼前的这人更像是喜怒无常的曲清池……
    得不到黑袍人的回话,萧疏将薄凉的一面呈现给陈生,他低下头,掐着陈生的手开始变得用力,红唇微张,轻吐出几分冷意:“怪了。”
    “你明明不是哑巴,为何一直不说话?”他低下头,质问陈生:“你难道就不好奇你怎会变成如今的这副模样?”
    他这人心坏,一边说还要一边收紧手掌。
    陈生身体一动,因为疼痛而愤恨的瞪着一双眼睛。
    黑袍人见此连忙伸出手:“给我!”
    萧疏本意是想将陈生放开,可听到黑袍人讨要,萧疏又改了主意。
    他收回手,掐着陈生就那么躺了下来。
    心气不顺的陈生被他捏在手中,如此到了晚间,这人还没撒手。
    今夜无风,入夜之后寒气更重,陈生在萧疏温热的掌心之中昏昏欲睡,而萧疏则是躺在枯树下,一双眼睛望着上方的夜空,金眸映入了满天星海,璀璨明亮的宛如在眼中藏着另一个美丽的世界。
    陈生睁眼时正巧瞧见了这一幕,私心觉得如此清亮的眼眸不该出现在心思诡异的他身上。
    额前的碎发被微风吹起,面无表情的萧疏身上少了几分肃杀之气,隐下了白日才有的锋芒诡异,神态从不可一世变成了清冷贵气,眼中多少存了几分孤寂。
    如此躺了片刻,萧疏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他慢吞吞地转过头,看向黑袍人所在的地方微微张开了嘴:“你的身子不行了,浊火一直烧着你的骨肉,”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扭过头越过枯枝看向空中,不再瞧着黑袍人的身影,只说:“你活着也是遭罪,不如等魏都之事有了定论,我送你去转世,你也好早点解脱。”
    黑袍人和陈生听到这都扭过头看向他。
    黑袍人想了想,试探地问:“那你呢?”
    萧疏听到这并没有很快回答,他是先闭上眼睛躺了片刻,接着又从地上坐起,对着远处的山脉沉思许久,仿佛在透过那连绵起伏的丘陵看向远方,或是看向前路。
    “我不会走的。”
    不知过了多久,萧疏抬起眼帘,神情淡漠而坚定,语速很慢的对着前路说:“我与虚泽——不死不休。”
    虚泽的名字突然出现,如同一声惊雷落下,叫醒了原本快要闭上眼睛的陈生。
    萧疏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似乎有一把火在烧,黑色的睫毛如同夜晚的森林,金色的眸子宛如逐渐燃起的烈火,悄然点亮了原本漆黑的夜色。
    话提虚泽,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是不自量力,旁人会看不懂他为何要提到那世人无法触及的大人物。
    而陈生听到这里并不觉得他可笑,只是眼神变得十分茫然。
    “我与虚泽。”
    “不死不休。”
    “等着三天一到,我就送你走。”
    “宁州我抢回来了。”(备注:宁州,金羽苏河日桥的住处在宁州)
    “你带着齐佑回宁州。”
    ……记忆中,曲清池也曾如此说过。
    他曾事无巨细的为陈生打点了一切,可惜陈生并没有走上他安排的路。
    而陈生所知的萧疏对虚泽并无看法,只是因曲清池要与虚泽对上,萧疏才会与虚泽对上。
    因此与虚泽作对的话不是萧疏该说的。
    那个一直想要与虚泽作对,想要把虚泽从天上拉下来的人从不是萧疏,而是——曲清池。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在萧疏如此说后,陈生盯着他看了片刻,敏锐的察觉到了某件事,之后在去魏都的路上他们遇见了麻烦。在路过长河之时,一条巨蟒忽然从水中飞出,萧疏只身对上那庞大的身影,在用不用盏目一事上多少有些犹豫。
    其实身体不好的不止是黑袍人,面前的这个萧疏身体也不是很好。
    他的眼睛似乎有什么问题,看东西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算是半个瞎子。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条巨蟒体型巨大,生了四双眼睛,头部有独角,轻吐的气可以化作寒冰,显然是修炼多年的魔兽。
    萧疏与魔兽缠斗在一起,躲了几次之后动作逐渐有些迟缓,几经犹豫,他慢慢地拉开了手中的剑。
    一道光闪过,脱离了剑鞘的盏目正闪烁着强盛的金光。
    陈生从未见过如此耀眼的盏目,他先是感叹一声,然后发现然纵使萧疏拔剑的动作很小心,可盏目剑身上的裂痕还是因为他的动作多出了一些。那些细小的裂痕出现时,陈生甚至都能听到轻轻的炸裂声响。
    似乎打着速战速决的念头,萧疏以极快的速度挥剑,可盏目就像是坏了一样,在空中先是化成了很像天路的那些白纱披帛,之后又变成了一把鳞刀。等来到巨蟒面前,那挥出的剑化作一阵沙尘,并没有让被砍中的巨蟒变成尸体,而是把蟒蛇变成了一棵……树?
    接着,金沙不受控制的在四周游走了一圈,空中的鸟在金沙走过之后变成了石头落了下来,四周的树木化成了水,水砸在地面之上立刻变成了一条小溪。周围的一切似乎正在分解重组,舍弃了过往的一面,以全新的姿态出现在这世间。
    陈生看到这里,脑海中出现了他变成动物的那一幕。他似乎找到了修士一入洛南就变成动物的原因,可为何盏目一出,便能改写世间万物的形态?
    能够造物生物的只有……天尊代。
    而手拿盏目,与虚泽有仇,拥有与萧疏一样的脸,似乎还与赤鸿尊有些关联的天尊代……陈生能想到的只有那么一个。
    像是为了验证陈生的想法,萧疏在这时甩了一下剑,用大拇指按在剑鞘入口的上方,把盏目收回剑鞘之中。
    他还剑的动作不快,动作轻慢地充满了优雅的美感,而无论是收剑的动作,还是转身时微冷的眉眼,都有几分像……曲清池。
    两人的身影在此刻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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