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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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秒,那件价值千金的狐裘落在了地上,寒风灌进来,殷疏本就没有血色的脸色变得更加透明。
    “大人……”卫一看了眼地上孤零零的狐裘,又瞅了眼殷疏,忽然想起来这件狐裘自己从哪儿拿来的了,面皮一抽,而后飞快转移话题。
    “您今日去同泰清公主谈得如何了?”
    卫一挑了个最保险的话题,他知道面前这位的心思,以他在宫中不小心瞧见的那一幕,恐怕这位现在心里已经乐开花了。
    秉着非礼勿视的想法,卫一当时瞅了两眼,就不敢再看了。只蹲在外面,时刻注意里头的动静,以保证殷疏的安危。
    “要是再拿不到解药,大雍皇帝留下来的那点缓解的药就快没了,您撑不住,还是得去求大雍皇帝。您同泰清公主关系不一般,还是将实情都告诉她吧,别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着。属下这可都是过来人的经验,男人呢,也得会撒娇。不知道您听没听说过,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就是这么个理。您不妨,也试试?”
    “你若再多说一句……”殷疏咳了几声,唇色越发殷红。他嗓音依旧淡漠,仿佛万事不过心中,没什么能让他焦灼的。
    “便回澧酆去。”
    卫一顿时鸡皮疙瘩起来,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
    雍皇宫内,段嘉瑾又病了。
    宫婢粗心大意,晚间窗户没闭紧,开了一条缝。此时寒气重,夜间风大,这一个晚上的寒风吹进来,段嘉瑾受凉,第二日起来整个人便不好了,烧得昏昏沉沉。
    王皇后守在段嘉瑾身边,满脸倦色,见段嫣时却没说旁的,只叫她不要担心。
    “母后去歇歇吧,这儿有我看着,出不了事。”段嫣神情镇定,叫人有一种信服感,四周惶恐得两股颤颤的宫婢内侍顿时也都定下心来。
    王皇后确实是累了,摸了摸段嫣的头,道:“那便辛苦阿嫣了。”
    王皇后走后,段嫣站在窗边,仔细检查那晚没有合拢的窗户。含细走过来,神色忧虑。
    “要是咱们能拿到宝丹就好了,四殿下也不必小小年纪,便受这些苦楚。太医说再烧下去,可就要将那点底子烧坏了。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那宝丹是殷疏的一道保命符,他想用宝丹换解毒丹,恐怕不会轻易出手。而他不怕暴露,趁着昌平帝亲征落云城的这段时间就急急赶到大雍,可能有些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
    他急着摆脱昌平帝的控制。
    不管从哪方面看,殷疏都不会用宝丹换旁的东西。
    段嫣转过身,看着床上被锦被裹起来的人,眉头轻轻皱起。若给她足够的时间,她便有八成的自信能将宝丹拿到手,但现在……
    实在太难。
    “殿下,药来了。”宫婢端着药,小心翼翼。
    立马就有宫女将药接过去,跪在段嘉瑾身边要来给他喂药。段嘉瑾自小就不喜药味,如今昏迷着没有知觉,还是药碗一靠近就不自觉地皱紧眉头。
    “我来吧,”段嫣净了手,接过药碗。碗底至今还是滚烫一片,段嫣用玉匙舀起一点,吹了一会儿才递到段嘉瑾唇边。
    比之醒着的时候,段嘉瑾此时乖巧得可怜。似乎被人喂药,张开嘴,吞药,这个步骤已经成了本能与习惯。他初时还难受地闭紧嘴,感受到段嫣的气息之后就平静下来,条件反射似的张开了嘴,喝了药。
    但一碗药还没喂完,段嘉瑾就吐了。
    褐色的药渍染在锦被上,沉重的喘息像是濒死之人的哀叹。
    “殿下吐药了……”站在一旁的宫婢浑身颤抖,开始说胡话,“我家里的弟弟就是吐药,人没了……殿下吐药了……”
    她说话颠三倒四,段嫣冷下脸,“叫太医。”
    太医守在坤宁宫,一喊就过来了,王皇后眼睛还未曾合上,也过来了。
    “如何?”太医刚诊完脉,王皇后便出声问。
    “殿下这回病状与以往并无不同,放在一般人身上这也没什么。可殿下自由身子骨弱,这回一病,将以往沉苛都勾了起来,来势汹汹。方才公主喂药也都吐了,恐怕是……”
    太医不敢抬头,额头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地往下滚落。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谁都听得懂。
    段嫣眼神放空,突然转身往外走去,声音又冷又静:“传令下去,封锁城门,此刻起,任何人不得离京。”
    “是。”含细白着脸,再也维持不了稳重的形象了,拎起裙子就往外跑,与正慌忙从外头跑进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殿下殿下,有个云游道人,自称有神药,正在宫门外求见殿下呢!”
    屋内众人,纷纷偏头看过去。
    第94章
    那道人叩响宫门, 仙风道骨,一身白衣,鬓生长须。自称从仙乡归来, 手持灵丹,赠与有缘人。
    段嫣亲自去见了那道人, 拿到一方紫檀小盒。她打开, 只见一颗圆润的丹药放在里面,散发着药香。
    含细不解, 对那个道人也十分警惕。一直承受着压力的太医眼睛一亮,想到什么又不敢确定,于是犹疑问道:“这是……”
    “这大概是赵国皇室秘藏的宝丹。”段嫣神色平静, 将丹药递给太医, “传闻中, 能治先天体弱之症。”
    太医的猜测被证实, 顿时双手颤抖起来。他小心翼翼捧着盒子,眼神狂热地盯着盒内小小一颗的丹药。“若真是传闻中赵国皇室秘藏的东西,四殿下的病,就有救了。”
    “检查一番, 若无误,再给他用。”与太医此时一脸得救的表情相比,段嫣平静得突兀。分明上一秒还要封城寻药兵戎相见。
    她看了眼装着宝丹的盒子, 突然又叫住太医:“等等。”
    “公主还有何吩咐?”太医不解, 看着段嫣的动作, 困惑着将自己手上的盒子又送到段嫣面前。
    盒子是紫檀木的,有两手掌大,但中间只装着一颗药。但从手感上来说,又颇有分量, 绝不是仅有一颗丹药的重量。
    段嫣察觉蹊跷,指腹顺着边壁的花纹慢慢摸索,到中间的地方,动作一顿。她垂下眼,一手放在盒盖上按住,一手至于盒底,两只手逆着一转,那个盒子竟然就分成两份。
    太医目瞪口呆,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没想到方才还在自己手中的盒子居然有这样的玄机。
    上面那层装着丹药的盒子重新被送到太医手上,他来不及多想为何这个盒子还要做成这样的设计,就又忙着去研究手中的丹药去了。他得想办法配出四殿下身体最适宜的分量。
    留在段嫣手上的那个盒子更大些,也更有重量。她推开挡在上面的隔板,一个小小的木偶静静躺在里面。
    木偶的身形雕得不清晰,只大约看得出来,是身穿襦裙。那张脸却雕琢得精细,眉眼逼真,生动传神。
    “竟这般无礼!”含细气红了脸。
    两情相悦,雕些小玩意儿相赠也是趣事。可那殷疏同她们公主,哪有什么干系?竟私自雕了公主像!简直是胆大包天!
    这边含细气得很,段嫣却将木偶拿了出来,好整以暇端详一番。
    “倒是比从前的,精巧些。”
    指腹摁在木偶头顶,一只手便能将木偶握紧在手心。段嫣嘴角动了下,快到含细没有察觉出来。含细仍在气恼之中,而等那股子气消了,又想到已经被太医拿走的那颗丹药。
    她知道殷疏打算用那颗丹药换什么,可现在那人却分文不取,将丹药送了过来。这于四殿下算是救命之恩,对坤宁宫来说,殷疏也是恩人。
    这么一想,含细就纠结得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
    落云城那边传来捷报。
    宋国军队攻城,无功而返,大雍守两城而姿态轻松。
    有人说,当年惊才绝艳的宋国皇帝已经被酒色掏空了底子,成了个俗人,再也没有从前那些能耐了,没有什么好怕的。
    也有人说起近来才展露头角的承恩侯府世子,沈清然。
    初时只有一些同承恩侯府关系亲近的,赞扬几句。到了后面,越传越广。其余几国也逐渐关注起了这个能文能武的新秀。
    战时,兵力粮草,良将谋士,缺一不可。
    像如今大雍同宋国打得不可开交,却依然派人紧紧盯着其余赵齐陈楚的情况,观察他们国内是否出了什么内乱,有没有出现什么难得一见的谋士将才。这也是在为之后的交锋做准备。
    沈氏清然之名传开,昌平帝对他也极为满意,宫内都时常能听到昌平帝对沈清然态度亲昵,宛如一家人的传闻。
    这些事,段嫣自然也有所耳闻。
    宫中甚至传起了昌平帝看重沈清然,欲招其为婿的说法。
    那些人畏惧段嫣,不敢大肆宣扬,只在背地里偷偷闲谈,段嫣便也懒于将人揪出来。
    这时候淑妃的身子更加不好,一天的时间里,大半是在昏睡。
    都说病美人质弱赢瘦,举止便有三分西子捧心之美。但人真正病起来,可没什么美感。
    淑妃往日也是清雅出尘的人物,如今终日昏昏睡睡,一张美人面苍白如纸,如同此时宫内落了叶的枯枝,干瘦无力,萧瑟凄凉。
    段嫣坐在她床边,见人醒了,细致地将她扶起来。
    “可还想睡?”
    淑妃嘴唇没什么血色,见到段嫣却还是温柔笑起来。“我原是不想睡,可那股劲儿来了,自己就忍不住睡过去,再一睁眼,又是一日过去了。”
    “能睡也是好事。”段嫣眉眼舒展,“含细近日里便睡不安稳,她昨日还同我说,夜间一边儿数数,一边儿翻身。直数了五百多,才有了困意。”
    她说话的时候,淑妃静静听着。她看向段嫣的眼神很温柔,又有些距离感,不会过于亲近令人不适,也不会太过疏离使人胆怯。她向来是最合格的世家女,一举一动都能被奉为典范。
    “桌上茶水都冷了,让静兮给你沏上一壶梅茶,润润嗓子。”等段嫣停下来,淑妃便喊了静兮,让她将去年冬日里,她新制的梅茶泡了来。
    “对了,还有泰清惯吃的糕点,别忘了。”
    从前淑妃同段嫣搭话时,也总是爱问段嫣要不要同她回长春宫吃些糕点。想到这里,段嫣突然道:“封老将军的事情,已经有些消息了。”
    说完这话,她没有去看淑妃,目光落到浅碧色的帷帐上,细细织出来的云纹一圈一圈,绕得人眼花头晕。
    封老将军的事情也只是有了点眉目罢了,连人的影子都还没找着,本不该这么早说出来。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万一扑了一场空,又得是空欢喜一场。
    但段嫣还是把这消息告诉了淑妃。
    过了良久。
    “是吗?”
    淑妃半倚着,像是发出一声轻叹。她举起手,迎着光慢慢看着,像是手上有什么极有意思的东西,忽地胸腔震动发出轻笑,是发自内心的笑声。
    但笑了没两三下,她就捂着唇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的。
    等咳嗽平息下来,淑妃脸色愈发苍白,她畏寒一般缩起脖子,平添了几分稚气,这是她往常断断不会做的举动。
    “有消息了便好。”
    淑妃的脸往左边偏着,似乎是不愿意让人瞧见她此时的神情,只小半张侧脸露在段嫣面前。
    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段嫣不动计谋时,其实也是个不善言谈的人。她再坐了会儿,才垂着眼站起身来。“让静兮进来,服侍您喝药吧。”
    这个点正是淑妃喝药的时候,门外静兮手捧药碗,闻声便推门走进来。
    “娘娘,喝药了。”
    段嫣默声往外退,突然听到淑妃道:“万万不要,依附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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