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模范夫妻 第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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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喧闹声,哨声,此起彼伏。
    苏玥拎着一只朴素的麻袋,艰难地在人群里行走,像挤在沙丁鱼罐头里,周围压抑的,恶心的气味快要让她的肺腔爆炸。
    好不容易挤出火车站,来到站门口,新鲜的空气让苏玥感动心酸地几欲落下泪来。
    三天的火车坐得她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如果有机会,她绝对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小心翼翼地把乔景明给自己的“特制美味干粮”塞进棉袄里,再按照牛真给的地址沿街询问。
    她这才知道,火车站距离苏玉修所在的石沟村还有足足十公里,她这样的小胳膊小腿,还带着一点行李,是不可能走到。
    好在遇到几个石沟村的“老乡”,大家搭伙租了个牛车一块儿回村。
    一辆牛车坐九个人,比在火车上挤好不了多少,苏玥抱膝缩在靠牛屁股的一侧,感受着臀部下不断传来的颠簸,最后一根神经正强力紧绷着。
    就这样忍受了两个小时后,牛车艰难地翻过一座小山包,终于到达了苏玉修所在的劳改农场。
    而越深入村内,她的心越沉到谷底。
    这是一个荒凉的,黄沙满地的山村,入眼所及,尽是枯黄的草,几只蜥蜴在沙棘丛里簌簌乱爬,脚下的黄土已然被牛车的车轱辘压成了细细的沙。
    虽说是个村,可却不像南方那样,有山有树,还有小桥流水人家。
    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荒凉。
    苏玥不敢相信父亲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了将近一年。
    这该是什么样的苦日子?
    下了牛车后,苏玥被眼前情形压抑地走不动道。
    随行的几位叔伯婶子见她漂漂亮亮的模样,就知道她应该是从城里来探望亲戚的,只是当她说出农场的地址后,大家不约而同离她远了些。
    农场里边的,可都是被关起来改造的坏分子!
    最后还是赶牛车的大爷好心给她指了路,说是一直沿着正道走,看见一座挂满玉米棒子的土墙房,那里就是农场入口了。
    苏玥感谢后忙不迭拖着行李赶路,一直走了二十分钟,就在她以为这条路无穷无尽的时候,终于看见了那座挂满玉米棒子的土墙房。
    房子瞧着年岁已久,墙身遍布密密麻麻的裂痕,艰难地支撑着风沙雨雪。
    迈着艰难的步伐,苏玥进了这所谓的农场,门口有人守卫,是个健硕的壮汉,穿着随处可见的土布棉袄,见到苏玥,威严的目光朝她投射而来。
    “干什么的?”
    苏玥微微一笑,放低了姿态:“你好同志,我是来探亲的,这是我的介绍信。”
    男人一脸凶相,接过介绍信后又反复在苏玥脸上打量,似乎在确认她是不是坏人,过了好几分钟,才转身道:“跟我来。”
    苏玥连连道谢,跟着男人进了隔壁一土墙房,也就是刚才见到的,挂满玉米棒子房子的堂屋。
    在这里,她见到了农场主,是个瘦小却有着一双精明眼的男人。
    守卫员把苏玥的介绍信递给了他,随后便出了门,这里便只剩她和农场主。
    “苏玥?”瘦个男人细长的眼滴溜溜地在苏玥周身打着转,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看样子是在回忆,许久后才作恍然大悟状:“哦……你是苏玉修的女儿?”
    苏玥忙点头:“是的,他是我父亲。”
    自1968年开始,这农场来来往往不少人,坏分子农场主可见多了,可苏玉修这号人他对他记忆最为深刻。
    无他,那男人皮相好,性格也跟他们这些粗老爷们不同,说话温温柔柔的,如沐春风,这样的人在大西北,很难不让人记住。
    即使身处逆境,他身上那股子云淡风轻的劲儿,让人想不忽视都难。
    所以在看见苏玥介绍信上的名字时,农场主第一时间就想起了那男人。
    黄继熊再次着眼打量苏玥,好半晌,才眯眼笑了笑,道:“这里可不是你这娇娇弱弱的女同志待的地方,打算啥时候走?”
    苏玥抿了抿干涩的唇,自打火车驶入大西北,她的脸就干燥地不行,面霜大坨大坨地往脸上堆,依旧无法抵抗这干燥粗糙的空气。
    难受地抹了把脸上的沙霾,她回道:“叔,我待一两天就走,主要是想看看我父亲的情况,你也知道,他那样的身份,我挺担心他,毕竟这世上,我就剩这一个亲人了。”
    苏玥一番话说得诚恳,黄继熊想了想,最后倒也没怎么为难她,只眯眼叮嘱一句:“小姑娘,最多两天必须走人。来这种地方探亲的,你是头一个,所以,我不能留你太久。”
    苏玥连连点头:“好的,我知道,我绝对不久留!”
    要不是为了父亲,她甚至想立马转头走人,这荒凉的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就连末世废墟的条件都比这好!
    黄继熊有事要办,没多留苏玥,让门口那个高个男人把她带去找苏玉修。
    今儿个是大年初一,昨晚除夕夜苏玥是在火车上度过的,所以春节期间,一路走来倒是见到不少人,大多数都结伴在自家院外闲聊唠嗑,这是一年里最轻松热闹的时节。
    但这里条件比苏玥想象中要差地多,虽然是在过年间,可瞧瞧周围这些土著居民们身上的粗布麻衣,哪里看得出半点过节的味道。
    鹿城那边的居民,过年过节好歹还要给孩子扯布做身新衣裳,割点肉吃。
    这里人没那条件也舍不得,最多除夕夜多做两样菜,也就算过节了。
    苏玥叹口气,拢紧身上的黑色袄子,她庆幸自己没穿得过于“花哨”,这身倒也算低调。
    一路沿着萧条的小道,穿过一座座土墙屋,甚至有窑洞,苏玥好奇地打量四周,没过多久,那带路的男人在一座比别的土墙房还要破败不少的房子外站住。
    “就这里,你爹这个点还在上工,等下工你就能见到他了。”
    说完,男人不带一丝一毫的留恋,转身径直原路返回,苏玥甚至来不及多问什么,这人就不见了。
    苏玥憋住一口气,把行李拖进屋子,这才发现这土墙房不仅外头瞧着破败,里头更不用说了,简陋地她差点哭出来。
    除了一张炕,屋里就只一张短了半截桌角,用砖头垫脚的小方桌,矮矮的,才到苏玥大腿肚。
    床上也跟这屋子一样“萧条”,大约能睡六个人的程度,因为有六张被褥,都是薄薄的,好像一扯就能破的程度,棉花也没塞多少,说御寒那简直胡扯。
    尽管一路走来对大西北的环境有深刻的认识,但见到父亲屋内如此恶劣的环境,苏玥的眼眶竟又泛出了雾气。
    抬起沉重的双腿,走进这一眼就望得到头的屋子。
    苏玥把随身携带的行李翻了出来,没装几样东西,毕竟带多了也怕给苏玉修带来麻烦。
    可当她见识到大西北的真实情况后,还是不由自主地又从空间里掏了些干粮出来,没放到外面,藏在了布袋里,等苏玉修回来再做处置。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下工,苏玥无聊地在屋里等,外面风大,空气又裹挟着沙尘,她不愿意出去,便一直坐在屋里。
    等了不知几个小时,这屋里的角角落落都被她看了好几遍,才听得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苏玥激动地上去开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个不认识的,面色苍白,皮肤粗糙皲裂的男人。
    不是父亲,苏玉修呢,她爸呢?
    苏玥冲男人笑了笑,侧身跑出了屋,正好与扛着锄头往里走的苏玉修撞了个正着。
    看着那一身泥泞,满脸沧桑,比起半年前老了不止一星半点的父亲,苏玥的泪珠儿,大颗大颗往下落。
    “爸……”
    男人抬脚往前走的步伐倏地顿住,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颤抖落泪的女同志。
    这是……
    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自己的女儿,眼前的,不正是一出生就被自己放在心尖上宠爱的苏玥吗?
    “玥玥?”
    他的声音被西北的风沙吹得皱巴巴,比黄土才要粗糙,但还是隐隐约约能与记忆里那温润的人声找到契合。
    苏玥飞快朝男人跑去,扑进他沾满沙尘的怀抱。
    分明自己在末世只是个没有体验过亲情的孤儿,怎么一见到苏玉修,身体里那股对亲人的渴望,像沙尘暴一样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
    原来,即使原主早已不在人世,残留的情绪也时刻影响着自己。
    但苏玥心想,或许也不仅仅是原主的情绪,在见到苏玉修的第一眼,她心中,是真实为这个男人感到心疼。
    “爸……爸……”
    苏玥一声又一声呼唤着苏玉修,而那男人,感受着怀里炽热的体温,才意识到,一切都不是梦。
    他的玥玥,时常只在梦里出没的女儿,真的来了大西北……
    *
    苏玥初来大西北的第一个晚上,土墙房里充斥着股股暖流。
    当然这并不是所有人的温馨时刻,这温馨只属于父女俩。
    西北农场改造的坏分子们,无疑有着跟苏玉修类似的身份背景,在来这里之前,他们或许没受过什么苦,可人是一种很能被环境改变的生物。
    比如现在,苏玥见到父亲的另外五个室友后,才发现除了苏玉修,大家的精神面貌都无二差别。
    他们沉默着,宛如一只只只会出气的木头桩子,身体和心灵的疲惫让他们下工回来后,半句话都不愿意多说,即使看见了苏玥这个一看就是城里人的女同志,也激不起半点兴趣,看一眼便收回目光。
    他们早已被恶劣的环境折磨地麻木了,除了自己的事儿,旁的便无法分担他们的注意力,那是极为内耗的情绪。
    其实要不是今天苏玥突然造访,苏玉修也是要像他们一样,沉默地吃饭,然后躺床上休息。
    别说什么娱乐活动了,动动手指都嫌累。
    他们的晚餐是自己做的,屋外有间临时搭建的小厨房,想吃饭就自己做,各自做各自的,不混一起,他们只是单纯地一起睡觉的“室友”,连朋友或许都称不上。
    所以这边,苏玥没跟其他人有交流,只关注于自家老父亲。
    看他瘦了的样子,疲惫的样子,尤其是那双粗糙的,像老树皮一样斑驳的手,不知蕴含了多少沧桑在其中。
    苏玉修尴尬地收回被苏玥捧着的掌心,忽然起身到院外拿了只空水桶:“这里风沙大,一路赶来身上该难受了吧?肚子饿了没?爸去给你打水洗个脸洗个手,然后做饭吃。”
    苏玥不知道井离这里多远,以为就在附近,是以点点头乖乖地坐在屋里等待他挑水回来。
    然而这一等就是将近半小时的时间,苏玥看着苏玉修的室友们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才等到挑着满满一桶水的苏玉修姗姗来迟。
    不用猜,她便知道了,井离这里很远,很远……
    大冬天的,挑了一桶水回来,苏玉修已是累得满头大汗。
    苏玥心疼地掏出一条真丝手绢给他擦拭额上的汗珠,被他止住:“玥玥,别,这东西金贵,小心给你擦脏了。”
    苏玉修什么时候这样卑微过。
    苏玥蹭的红了眼,心疼地望着他。
    父亲的相貌被改变了很多,变得粗糙了,老了,可唯独那双清澈的眸子,还能从中窥见往日的模样。
    “脏什么脏,我爸是最干净的,我一点也不嫌弃你。”
    苏玥强势地用真丝手绢把苏玉修的脸给擦了个干干净净,擦完后手绢黢黑,但她不觉得怎么样,只觉得心酸,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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