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佳人 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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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供出的人,却不是皇后与顾清霜那日所猜的荣妃,而是如嫔。
    “如嫔?”顾清霜好生想了想,才记起这个人来。这人说来在宫中的动静实在太少,与她却也不是全然没有渊源。
    “就是从前的如贵人是不是?与晴贵人交好的一个。”她问阿诗。
    阿诗点头,印证了她的想法。
    她记得那会儿晴妃盛宠,身边交好的嫔妃也很有几位,只是因为明嫔与晴妃沾亲,最惹眼的便也只有一个明嫔,其他人都不太显得出来。
    后来晴妃被降至贵人,身边的人作鸟兽散。如今常与她走动的,便也只剩一个明嫔了。
    如嫔……
    全身而退。
    顾清霜摸索着其中的细枝末节,又问阿诗:“皇后娘娘传人去问话了?”
    “是。”阿诗颔首,“没让宫正司办,直接押去凤栖宫了。”说罢便打量着她问,“姐姐可要做点什么?”
    “不做。”顾清霜摇摇头,“咱们静等。”
    供出来的是如嫔无妨,她们现下疑的还是荣妃。
    可若真是荣妃,她可不想当开口宣战的那一个,还是让她们姐妹俩先较量吧。
    宁寿宫里,后宫传言总能第一刻就飘进皇子们耳朵里。
    三皇子年纪还小,正是傻开心的年纪,近来能偶尔想一想母妃过得是否还好已属不易。两个年长的皇子便不同了,八岁的皇长子听闻如嫔的事,就点了点头,和身边的掌事宫女说话的口吻与年龄大不相符:“知道了,你们多打听着些进展。眼下先约束好底下的宫人,别胡乱议论。”
    皇次子小他一岁,闻讯吩咐得也差不多。只是等宫人们退出书房,他心中便有些虚了。
    如嫔也出事了?
    这事上能关照他的人,又少了一个。
    他常常他的几个兄弟。四弟是嫡出,由母后亲自抚养,自不必多提;三弟的生母是宠妃,时常会来看他,连带着父皇见三弟的时候也更多。
    而大哥虽然既非嫡出,生母也不是宠妃,可和昭仪至少位份高,除却荣妃与岚妃便是她了。
    唯有他,生母既不得宠,又被降过位份。后来赶上大封六宫才又晋至嫔位,比和昭仪与柔淑容差得远了。
    他想母妃大概也是因知晓这些,所以行事愈发谨慎,来见他的时候越来越少。有时和昭仪与柔淑容结伴来看哥哥弟弟,他就成了孤零零的那一个。
    好在,还有如嫔会来看他。
    如嫔时时鼓励他要上进,说若他足够勤勉,课业比兄弟们都强些,日后总会有好出路的。
    如嫔还跟他说,人在宫里,生母是谁并不要紧。他若日后能有个身份贵重的养母,便不比他的大哥三弟差,甚至也可与嫡出的四弟一较高下。
    而若他能得到父皇的青眼,入主东宫,生母的日子总也会好起来的。
    他因此才多了几分心气儿,为着来日奋进。
    可现在,如嫔怎的也出事了呢?
    皇次子一连几日情绪低落,因与皇长子一同在尚书房读书,这份低落便落在了皇长子眼里。皇长子思虑再三,问了问他,他便说了个大概,皇长子就跟他说:“你若难过,不如去求父皇。你是父皇的儿子,父皇总要为你想一想的。”
    “能去吗?”皇次子紧拧着眉头,好似有些心动,又不免胆怯,“我不敢啊。”
    皇长子轻扯了一下嘴角:“我就这么一说,去不去在你。但反正……你看从前的凌贵人、还有南宫氏,都是一眨眼工夫就进了冷宫的,这事往后怎么说,我看也没准。”
    这话说得皇次子一下更慌了,小脸犯了白,嘴唇紧紧抿住。皇长子淡看看他,不再多言什么。
    他并不想劝太多,免得留下话柄。会说这样几句,是因为他记得母妃的话。
    母妃跟他说,若来日相争,他和三弟才是一边的。
    二弟不是。
    四弟也不是。
    第83章 如嫔溃败
    如嫔进了栖凤宫就没再出来, 一时也没什么信儿。六宫妃嫔都不敢去问,顾清霜倒去过几回,却也不急着去见如嫔, 只与皇后小坐喝茶。
    日子又翻过几天,就又热了起来。往年这个时候该去避暑, 但因着皇后有孕的事, 众人月余前才从行宫回来,再过去不免太折腾,今年的避暑事宜自救免了。
    暑热令人烦闷,顾清霜发觉紫宸殿似比怀瑾宫凉爽一些,近来便很爱去紫宸殿猫着。皇帝自不会赶她走, 只是打趣她说:“嫌热了才知道过来,可见朕在你心里还不如冰块重要。”
    顾清霜听言便笑,坐在他膝头撒娇耍赖,心里却想他自然不如冰块重要――冰块放在那里, 那是必定能凉快些许的, 他这个皇帝放在此处, 对她而言却是把双刃剑, 万般荣宠他都能给,要她的命却也是一句话的事。
    这日下午, 她又是等最毒的日头过去就到了紫宸殿门口。原想进了殿就好生睡一会儿,起来再品碗冰镇梅子汤,却见袁江立在殿门外, 见了她就迎上来:“淑容娘娘。”
    袁江躬着身, 顾清霜睇了眼紧阖的殿门:“袁大伴, 怎么了?”
    袁江引着她向旁边行了两步,避开旁的宫人, 压音禀话:“皇上正跟皇次子殿下发火,娘娘晚些再进去吧。”
    顾清霜一怔:“怎么了?是功课不好?”
    话没问完,她自己就否了这想法。皇次子的功课是最刻苦的,皇长子都要略逊一筹。
    袁江摇头:“不是,殿下的功课是没的说的。臣也不知为何,殿下突然为如嫔说起了情……近来的事您也知道,皇上自然不痛快。”
    为如嫔说情?
    顾清霜心弦提起,脑中已百转千回地盘算起来,面上倒不显什么,只偏了偏头,扬音吩咐:“去宁寿宫,带予显过来。”
    她盘算着,孩子多的人家,父母总归是难把一碗水端平的。在一个孩子犯了错的时候,另一个乖巧的孩子便更容易让父母欣慰。
    那么,皇次子过得如何与她才不相干。
    言毕她朝袁江颔了颔首,脱了腕上的玉镯,塞进他手里:“大伴没跟本宫提皇次子的事,本宫只知当下不便进去,旁的一概不知。”
    “臣明白。”袁江心领神会,转手将镯子收进袖中,朝她一揖,就又折回了殿门口去。
    顾清霜悠悠踱至檐下,安然等着。等了约莫一刻,宫人带着予显匆匆来了。予显看见她便扑过来,欢欢喜喜地唤她:“母妃!”
    “予显。”顾清霜噙着笑将他揽住,摸出帕子蹲身为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小声告诉他,“一会儿你父皇若问你为何今日过来,你便说你想他了,知道么?”
    予显点点头:“好!”
    顾清霜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莫说是母妃说的。”
    “我没有那么傻!”予显挺起小胸脯,“我明白的!”
    顾清霜垂眸,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近来她常常觉得,予显总比她预想的要聪明些。人在宫中,她该为此高兴才是,可回想曾经,她原也发自肺腑地期待过,自己若来日嫁为人妇生儿育女,孩子有没有出息都不打紧,开开心心便最好了。
    她边想边站起身,看向袁江,客客气气地颔首:“大伴,本宫听着里头也没动静,皇上是不是已忙完了?大伴若方便,帮本宫进去问一问吧,若不然先带三皇子去侧殿歇歇也好,外头太热了些。”
    袁江自明其意,朝她一躬身:“娘娘稍候。”便推门入了殿。
    劳心伤神了这么多时日,她已然不是寻常的“得宠”而已。皇帝真不让她进殿的时候屈指可数,有时即便是有朝臣在殿中商议要事,她都可先进侧殿去喝着茶。
    于是袁江进去不过片刻就又折了出来,含着笑一引:“娘娘请。”
    顾清霜就牵着予显的手进了殿,穿过外殿迈进内殿的门槛,予显就小跑起来,口中喊着:“父皇!”
    跑到一半,他又注意到跪在殿里的皇次子,脚下便一顿,困惑地歪头看他:“咦,二哥哥?”
    顾清霜心下慨叹,他果然是聪明的。以他现在的年纪,兴高采烈地直奔父亲而去,没注意到二哥,皇帝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比起来,皇帝自是更愿看到他们兄弟和睦。
    皇次子予昔也侧首看看他,抹了把眼泪没做理会。予显便又朝他走了两步,拉他的胳膊:“二哥哥怎么了?”
    “予显。”坐在御案前的皇帝眉头微挑,朝他招手,“过来。”
    “哦!”予显鼓鼓嘴,乖巧地走过去。走到近前,脸上便扬起笑来,甜甜地仰起头,“父皇,我想你啦!”
    “臭小子。”皇帝绷不住地笑了,伸手把他抱起来,问他,“热不热?”
    予显咬咬嘴唇,明显在打小算盘:“热――能吃冰碗吗?”
    “还是为着贪凉来的,跟你母妃一个样子!”萧致手中的奏章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拍,正往前走的顾清霜脚下一定,语露不满,“皇上这是指桑骂槐呢。”
    她边说边也走到他身边,屈膝福了福,睃了眼予昔:“这是怎么了?皇次子还小呢,皇上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
    听她这般问,皇帝的面色便又沉下去:“这糊涂东西,跑来给如嫔说情,口口声声若如嫔待他好。”他摇摇头,“朕都不知该如何说他。”
    顾清霜听出了他口吻中的无奈。
    他总归还是为几个孩子着想的,不想他们小小年纪就被后宫算计。皇次子乍然说出这样的话,他自是一听就能知道不对,不论是如嫔平白待他好、还是他来说这些,都是不该发生的。
    只是他对孩子们的要求又着实高了些,皇次子才七岁,哪想得明白这些?
    顾清霜便索性做得个体贴大方,叹着气说:“他小小年纪懂什么?万般不是也都是如嫔的不是。等他大一些,皇上再慢慢将道理说给他听就好了,大可不必现在这样罚他。”
    皇帝的脸色仍不好看,沉吟半晌,到底松了口:“带他回去。”他吩咐不远处噤若寒蝉的乳母,“告诉恪太妃,平日多留些意。朕不是不许六宫嫔妃过去走动,但有了这般格外殷勤的,太妃总该心里有数。”
    “诺,奴婢谨记!”那乳母瑟缩着一福,便赶忙上了前,将皇次子带走。皇次子还啜泣着,朝父亲一拜,默不作声地跟着乳母离开了。
    予显在这时候安静得十分得当。他静听着父皇母妃说话、目送着二哥离开,待得二哥走远,又过了会儿,他才又拽了拽皇帝的衣领,满眼期待地问他:“可以吃冰碗吗?”
    “嗤。”皇帝又好气又好笑,扬音唤了宫人进来,开口吩咐,“去备几份冰碗来。”
    说罢又垂眸看向予显,板起脸告诉他:“就这一次,许你在紫宸殿多吃一份。可不能日日这样,要吃病了。”
    “好――”予显拖长声音,答得十分恳切。
    .
    栖凤宫中,如嫔没料到这等陈年旧事还能追查到她身上,也没料到皇后真能这么拘着她。
    她原本并不太怕,因为说到底都是定了音的案子,也没有旁的物证等牵到她头上。一个宫女出来咬她,没有多少分量。
    可皇后颇有些法子,关她的这间屋子门窗都被石砖砌死了。只留了个小口,外面也有木板挡着,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开启一次,递些吃食进来,旁的时候都封得严严实实。
    这弄得她全然不知现下是昼是夜,也不知时间到底过了几天。她心底便慢慢乱了,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怕自己被弃之不管,怕就这样被关到咽气。
    而皇后,竟然并不急着问她话。
    除却第一日时给她看了兰馨的供词以外,皇后就再没差人来过,好似并不在意她怎么说。
    这让她心里更是没底。若皇后真不在乎她说什么,只想把她关死在这儿可怎么好?
    又过不知多少时日,如嫔忽闻那方木格外有了些声响。这是近来都不曾听过的动静,除却有人送东西时,四周围都安安静静的。
    但这回,她听到有宫人在问安:“淑容娘娘。”
    一墙之隔的地方,顾清霜抬眸瞧了瞧那木格,慢条斯理地询问:“如嫔什么都没说?”
    “没有。”外头的宦官躬身,“这么些日子了,一直安静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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