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佳人 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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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宫敏一惊:“你要干什么!”
    旁边的两名宦官一躬身,将她肩膀一按,撩聊起中衣,露出后背来。不及她在喊一声,藤条就抽下去,抽得不重,并不出血,却也没一记都掠起一道红色的印痕。
    南宫敏嘶叫出声,心下愈发清楚情势不对,也愈发地不敢说。
    墨竹抿着茶睇着她冷笑。
    不说就对了,她这般大张旗鼓地逼问,要的就是她别竹筒倒豆子似的什么都招了。
    太后娘娘受了她那么久的气,很该让她多受些罪才是。
    之后两日,蕴福阁院门紧闭,谁也进不去,只时常能听到女子的惨叫跃出墙来。
    宫人们私下里说,蕴福阁里已成了人间炼狱。还有宫人说太后对南宫敏身边的宫人都没兴趣,只让人磋磨南宫敏一个,一副非要她亲口招供才行的架势。
    到了第三日,小禄子打听到具体情形,回来禀顾清霜说:“听说今儿一早动了夹棍。南宫氏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住,已疼晕过去三回了。”
    “哦。”顾清霜读着经书,风清云淡地点了点头,“那差不多了。”
    南宫敏害得她险被赐死的那笔账,在她心里算是差不多了。
    她觉得差不多了,当日下午,南宫敏身边的掌事宦官阿唐就咬舌自尽了。
    太后身边的人行事谨慎,出了这样的意外,头一件事便是去查阿唐的底细。查出的结果,便是南宫敏自己专门去尚仪局要了这人过来――为此,她甚至不惜让自己身边原本的掌事宦官重病而亡。
    这样一看,阿唐实实在在是她的亲信,怎么看都是畏罪自裁。
    这个消息传开,谁都要认定南宫敏不干净,太后差过去的人下手自然更要狠了。
    当日晚上,顾清霜与婉修仪“偶然”路过蕴福阁,驻足听了半晌里面的惨叫。也不是到底是用了怎样的工夫,南宫敏早已喊得声音沙哑,惨叫却还是一声比一声更高:“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婉修仪仰首望着墙头啧声:“真能忍啊,还当她扛过了,皇上便会来救她么?”
    又听里头凄厉喊着:“致哥哥,致哥哥!不是我!”
    婉修仪刻薄轻笑:“这会子了,还做梦了。”
    下一瞬,里头的声音变成了年长嬷嬷的冷笑:“奴婢劝娘子清醒一些,该招便招了吧。让皇上还能有机会留您个全尸,也算保全往日的情分。若不然皇上震怒,下旨将您车裂凌迟可怎么好?”
    “不会的,致哥哥不会的!”南宫敏声嘶力竭地喊着,“致哥哥不会的!我没……我没给他下药!是他自己起了兴的!”
    而后不知是什么抽在皮肉上,好一声闷响。院子里陡然静下去,只余那嬷嬷还在讥嘲:“还在说胡话!皇上身边少你一个吗?皇后娘娘何处不好了?荣妃、岚妃、柔淑容又何处不好了?你也配!”
    “柔淑容那个贱人――”南宫敏尖声骂起来,又被惨叫截断了后面的话。
    婉修仪撇一撇嘴:“没劲了,走吧。”
    “听够了?”顾清霜看着她,觉得好笑,她都没想到婉修仪会拉着她来听这个解恨。
    婉修仪叹一声:“我恨她,但听她这会儿还一声声叫着她的‘致哥哥’,也怪难受的。”
    顾清霜沉吟片刻,点点头:“的确。”
    “不过她毁也毁在这上头了。”婉修仪嗤声而笑,“对谁痴情不好,对他痴情?还痴情痴到不容人,做出那许多恶事。真当自己是戏台子上的主角,不会有因果报应么?”
    “就是的。”顾清霜敷衍地应了句,没多说别的。
    宫里哪有什么因果,只有输赢罢了。
    第73章 尘埃落定
    回到望舒苑, 顾清霜屏退宫人,独自坐在房里,安安静静地抄了两卷经文。不是为南宫敏, 是为阿唐,还有为此事送了命的其他宫人。
    阿唐是因忠于尚仪女官去赴的死, 旁的宫人则是因此事牵扯尚宫、尚仪两局, 事关重大,总要有人出来担责。两方的女官要自保,就要推替罪羊出去。数算下来,少说也搭上了七八条命。
    若没有他们,这事也做不成。
    顾清霜一语不发地抄着经, 偶有那么一瞬恍惚里,她觉得自己写下的字都是血红色的。再凝神看一看写下的经文,忽而觉得无比的可笑。
    这么多条人命债,哪里是抄几卷经就能洗清的?
    所以, 她本也不是为了清债才抄。
    “阿诗。”落了笔, 顾清霜一唤, 阿诗应声进了屋, 她指指那两卷经文,“供到千福寺去, 就说是给送了命的宫人们抄的。”
    阿诗福身,心领神会地笑说:“奴婢知会袁大伴一声。”
    不是为了清债,便是为做给人看的了。
    南宫敏上次坑了袁江一道, 袁江央她遮掩。可后来南宫敏得封是皇后开的口, 她就算没帮上那个忙。但认真算下来, 袁江是记恨了南宫敏的,这回她将南宫敏收拾得这样干净利索, 袁江多多少少也算欠了她一份人情。
    为她往皇帝耳朵里送这么几句好话,袁江又不吃亏,自会照办。
    于是当晚皇帝再来见她时,手里多了枚小小的圆盒。他信手递给她后就去屏风后更衣,她将盒子拧开一嗅,见味道清凉,便问:“这许多日了,皇上还头疼?”
    “头疼?”他在屏风后怔了一瞬,回想起来,笑答,“不疼了。”
    待得换好衣裳,他坐到她身边,拿起盒子:“给你用的。听闻又抄了大半日的经,手又要疼了。”
    顾清霜的双颊红起来,边嗫嚅说“哪至于呢?”边低着头将手伸到他面前,要他帮她上药。
    他看着她这个样子就笑,边摇头边耐心地给她上药。药膏涂在关节处,清凉感蔓延开,她享受着这一阵浅淡的梳妆,温柔地靠到他肩头,他拢住她,吻着她的额头,温声问她:“近来事多,累人。你想不想出去走走,明日朕带你出去跑一跑马,再同去一趟温泉?”
    “好呀。”她欣然应下,眼中沁出笑来。脸颊在他肩头蹭一蹭,心里止不住地回味起早些时候在南宫敏院外听到的惨叫声。
    多么有趣。南宫敏现下那样凄凉,他却在这里安然享受着另一个温柔乡。
    她甚至感觉他是刻意来与她温柔的,这样他才更能将南宫敏抛之脑后,不去多想。
    什么青梅竹马的情分都变得不再重要,也不知苦苦盼着他前去的南宫敏现下是什么滋味。
    这份思量在顾清霜心底激起了一种诡异的意趣,是以当日晚上,虽他有些疲累,无意于床笫之欢,她还是在他旁边不老实起来。一开始他只锁着眉头将她抱紧,不许她乱动,一来二去之下他便也忍不住了,一把将她箍到身下,直至闹得大汗淋漓。
    每个这样的夜晚,顾清霜都觉得痛快;可到了第二日早上,身子不爽的自也是她。
    晨起梳妆时她就觉得腰背酸痛不已,强撑着去向皇后问了安,坐在步辇上都觉得疲累地要睡过去。
    幸好之后的大半日都没事,她在房里一觉睡到晌午,草草用膳后原打算再睡一会儿,卫禀打了帘进来,压音跟她说:“案子定了。”
    顾清霜一怔:“南宫氏招了?”
    “没有。”卫禀垂眸,“南宫氏死咬着不认,但她身边宫女招了。除了这回的事,还有……”
    他忽而顿住声,顾清霜黛眉微锁:“什么?”
    卫禀轻轻吸了口凉气:“说冬日里那场疫病……也是南宫氏专门着人寻了病鼠散出去的。听说竹嬷嬷都惊了,因是政事,供状便直接呈到了皇上跟前。皇上大怒……”
    顾清霜也倒吸了口凉气。
    没想到。
    那疫病来得突然,又不似从前一般是从京城往皇城、宫中传,而是自皇城开始,许多人都觉得古怪。但饶是这样,也没人往南宫敏身上想。
    几千条毫不相干的人命搭进去,只是因为她想回宫。
    顾清霜缓了一缓:“皇上怎么说?”
    “旨意还没下来。说是皇上大发雷霆,竹嬷嬷一瞧,就让宫人们都先退了出来,先让皇上消消气再说。”他说着顿了顿,又道,“倒是……南宫氏那边,吵着闹着说要见您。太后娘娘您是知道的,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都不走心,就着人过来回了话,说去不去全看您的意思。”
    南宫敏想见她?
    顾清霜心思一转,心中清明,不觉好笑:“还不死心呢?罢了,去瞧瞧。”
    这便又着人备了步辇,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蕴福阁去。顾清霜原还想着有些话怕是不便让太后跟前的人听见,想了一路如何将人支开,到了院门口才知原是多虑――太后身边的人尽已撤走,只留了两个位份不高的宦官在院门口守着。
    两名宦官见顾清霜疑惑,就躬身回道:“她已闹不出什么事了,太后娘娘跟前不能总没人伺候,竹嬷嬷便先带了人回去。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若皇上迟迟不下旨,便留她在这里自生自灭也好。”
    “自生自灭?”顾清霜品了品这四个字,笑一声,塞了两枚金锭给二人,“二位伴伴费心了,本宫进去瞧瞧,二位伴伴先歇一歇吧。”
    她说着就进了院,旁的宫人都留在了院外,阿诗与卫禀一直跟到了屋门口才停下。卫禀推开门,顾清霜迈进门槛,再往卧房那边一拐,还没绕过影壁,就被刺鼻的味道扑得窒息。
    怪不得说“自生自灭”。
    绕过影壁,她看清了屋中的情形。
    遍体鳞伤的南宫敏被丢在床上,瘫在那里,毫无生机。她应是已没什么力气下床了,恭桶却搁在数步外的屏风后,可又没有宫人会来扶她。
    这样一来……“那些”味道,再合上重伤之下的血腥气,屋里的味道自是要不得了。
    听到有人进屋,南宫敏动了动,挣扎要翻过身:“谁……”
    顾清霜在离床边两步的地方停住脚,嫣然笑问:“不是你要见我?”
    只一句话,她就挣扎得更厉害了。顾清霜漠然看着,看到她奋力地想撑起身,又看到她伸手摸向枕下,每一个动作都吃力得十分缓慢。
    她任由她这样费了半晌的力气,才幽幽开口:“是想自尽,栽到我头上,说我逼死了你?”
    南宫敏的身形陡然一僵。
    顾清霜无奈地啧了了嘴,转身坐到桌边,看着她叹气:“这个时候了,还盼着皇上会记挂你呢?”
    南宫敏战栗着回过身,顾清霜玩味地睇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视线下移,又欣赏起了她手里的那块碎瓷片。
    “你以为你在我面前死了,皇上就会对我生疑?”顾清霜以手支颐,“也不看看你值不值得我脏了手。”
    “分明就是你害我!”南宫敏怒然,“什么迷心丸!我没用过!是你……必定是你!”
    顾清霜勾唇,勾出一抹美妙的笑意:“迷心丸,你们如国的好东西。一颗搭以热水、热酒服下,可助人欢好,然晨起醒来记不住事;而若以冷水、冷酒服下,亦或一次服下两颗,则万般意趣都可铭记于心,只是会头疼几日。”
    “啧啧。”她轻轻啧嘴,“你与皇上成了事,尚仪局刚好就发现丢了两颗,如今你在这里血口喷人地怪谁?”
    这个时候,她固然可以承认是自己给她下了一颗,甚至还可以告诉她自己昔日能成事,也是用了一颗。
    可明明白白地承认哪有戏弄她来得有趣?也不是每个人都配死得明明白白的。
    “不是我……不是我……”南宫敏激动起来,近乎失常地猛力摇着头,“是有人害我……有人害我……!是你?不是你……不是你还能是谁……”
    顾清霜欣赏着她这副样子,悠哉哉又道:“你害过的人可不止我一个,你想想,有多少人都盼着你死?”
    “你们……你们……”南宫敏紧咬薄唇,眼睛虽无神却争得浑圆,在那张枯槁的脸上,愈发显得吓人,“你们都盼着我死……”
    “我反倒是最不盼着你死的了。”顾清霜笑一声,“我原本也觉得你死了才好,一了百了。你没了,我在皇上眼里才不再是你的影子。可近来呢……他好像已经不把我当你的影子了,愈发爱盯着我看,待我还挺好的。”
    这话于南宫敏而言,自是极为刺激。她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贱人……”
    “所以我现在着实盼着你能活下去,不管活得怎么样,都好生活些时日才是。”
    南宫敏被她说得困惑,怔怔抬头:“为什么……”迎上顾清霜的笑靥,她心底又抑制不住地生出恐惧,“你……你要干什么……你还有什么打算?我不会合你的意的!你别做梦了!”
    “我能有什么打算?”顾清霜笑容敛去,立起身,一步步踱到她面前。南宫敏忽而惊惧无比,她走近一步,她就往后躲一分,手中的碎瓷片也落到地上。
    离得够近的时候,顾清霜捏住了她的下颌:“想等来日有本事亲自下旨处死你罢了。指着男人杀你,没趣儿。”“你……”南宫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看得她皱起眉头:“何必这样震惊?害我险些被赐死的事,你忘了?我这人很会算账,当然要给你算个明明白白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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