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佳人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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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咝――”顾清霜真被冻着了,冻得仰起头来倒吸冷气。又慌忙地抬手抹一把,她气恼地凶他,“皇上怎么玩这种小孩子把戏!”
    他淡看向窗沿上的杰作:“那又是哪个小孩子的小脚印?”
    顾清霜双颊一红,忿忿地将窗子关阖。他嗤地又笑一声,握住她按脚印时冻得发红的手,去几步外的罗汉床边坐。
    落了座他就问她:“什么时候抄的《华严经》?朕竟不知道。”
    “皇上怎么不知道?”顾清霜倚在他怀里,美眸抬起,“皇上在臣妾那里时,臣妾不是时常抄经么?”
    萧致哑然。他是时常见她抄经,却只当她是自己抄来消遣,没想到她会赶出这样一部巨典来。
    顾清霜又笑说:“端午时既应了太后娘娘,自是要抄出来。臣妾看这些日子入宫觐见的命妇都多,太后娘娘大抵也累,便不去搅扰了。皇上若哪日去与太后娘娘用膳,帮臣妾捎过去可好?”
    “原来是拿朕当信差?”他故作冷淡地挑眉,接着,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她提及的端午。
    那时她是为了护南宫敏才站出来的,为此受了罚,背后被打得血迹斑斑。后来南宫敏却害了她,她还要独自把这经抄完,免得再惹太后不快。
    萧致怅然一叹,将她搂得更紧了两分:“端午的事,母后多半都不记得了,你又何必如此挂心?”
    “太后娘娘记不记得是太后娘娘的事,臣妾应了便是臣妾的事。”她语气柔和,乖顺之至,“事关神佛,臣妾岂敢随意爽约?”
    说着美目一转,笑容又透出两分古灵精怪的味道:“不过臣妾也动了点心眼儿,皇上看看合不合适。若不合适,就别送去给太后看了。”
    萧致不解:“什么?”
    顾清霜看向袁江:“有劳大伴随意选一卷双数卷的经来,哪卷都行。”
    袁江躬一躬身,依言照办。不多时就取了回来。顾清霜将经卷接过,扫了眼书封,见是第二十八卷 ,确是双数,就翻开递到了萧致而前。
    萧致神色微变,立时将书抽走,卷起来敲在她额上:“什么时候学得朕的字?又在想什么鬼点子?”
    顾清霜拧起秀眉,抬手揉额头:“练了许久呢!臣妾是想,皇上对太后自有孝心,然而平日政务繁忙,无暇做这些。太后娘娘体谅皇上,自不会追究这些小事,可若皇上做了,那便是意外之喜,太后娘娘一定高兴。”
    “嘶。”他又气又笑,书卷再度拍在她额上,“诓骗太后的事都敢做,你是不是还想被押去宫正司挨打?”
    “不想,所以才先来问过皇上嘛。”她低头嗫嚅,眉间蕴着委屈,声音越来越轻,“臣妾好心哄太后一乐罢了,只是人笨,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思来想去只觉得万事都不如皇上的孝心更能让太后高兴,这才……”
    “你还委屈。”萧致哭笑不得,抬手捏在她脸上,信手将那卷经交给袁江,跟她说,“这事你不必管了,朕来处理。”
    她又紧张起来,咬一咬唇,迟疑着说:“若会惹麻烦,不如这就拿出去烧了……”
    他说不必,她也就不再强求。其实这经她虽抄了大半年,但最后留在紫宸殿还是送去颐宁宫、亦或是真拿去烧了,她都不甚在意。
    她只是要添一件让他记得的趣事,也让他不为她习过他的字而生恼罢了。
    .
    永宜宫,晴妃原已睡下,身边的大宫女忽而挑帘进来,立在床边两句低语,激得她睡意全无。
    她原也没盼着皇帝今晚会来她这儿,可凭什么留了顾氏?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帮如国遗孤到底都有什么天大的本事,一个个都能将皇帝迷成这样。
    前头是南宫敏,现下又是顾清霜。
    一股子酸楚在晴妃心下涌动,恨得她牙痒。
    来禀话的大宫女看着她的神情不敢擅自离开,立了半晌,终于听到她说:“明日再去给颖充衣送药。告诉她,有些事她不肯便罢了,本宫不喜强求,日后不会再搅扰她。”
    不再搅扰,当然也就没有那些衣食上的关照了。
    大宫女压音应下,这才告退离开。晴妃闭上眼睛,逼出一声冷笑。
    南宫敏与皇上青梅竹马,又早早就避去了千福寺,让宫里头鞭长莫及。
    顾清霜算什么东西。
    与皇上的那点子情分,不堪一击。
    第41章 御女采双
    年初一的夜里, 紫宸殿里便是这样一夜春宵千金难换。初二时难得他不必上朝,顾清霜便也在殿里躲了半日清闲。
    她在日上三竿时才被他拉起来用膳,用过膳就又懒洋洋地躺了回去。萧致原想读一会儿书, 抬眸看见她玉体横陈的婀娜姿态就情不自禁地将书放下了,坐到她身边, 拎起玉佩的流苏穗子搔过她颈间。
    顾清霜一缩, 美眸睁开:“皇上讨厌。”
    声音甜糯得像一口蜜糖。
    萧致凝神而笑:“春光大好,你就这样躺着?难得朕今日无事,陪你玩雪去?”
    她不领情,抱住被子一翻,背对着他:“小孩子才爱玩雪。”
    就好像昨日在窗外按小脚印的不是她。
    他俯过去, 凑在她颈边,近得呼吸都能察觉:“小孩子才爱玩雪。浮生偷得半日闲,朕陪你当半日小孩。”
    顾清霜美目一横,望着他眨一眨眼:“皇上拐弯抹角的, 就非要臣妾认下这说法才行了, 是不是?”
    娇嗔之意十足, 像个小猫。
    二人衔着笑相视而望半晌, 小猫到底爬了起来,带着慵意扯了个懒腰, 踱去妆台前梳妆。
    阿诗为她梳着头,她无所事事,嘴里就念叨起了要去哪里玩。想来想去, 觉得还是太液池边最好, 便兀自敲定了这个地方, 又兴致勃勃地转过脸:“大公主是最爱玩雪的,不若请岚妃娘娘带大公主一道过来?”
    萧致坐在案边, 以手支颐,听言手指就按起了太阳穴:“想同你待着,不必叫旁人了。”
    这样的话如是落在旁人耳中,都是天大的恩典。她却并不领情,皱着眉头小声嘟囔:“有小孩子才更有趣一些。”
    这份心思她揣摩过很多次,觉着宫中大多妃嫔大概不敢做,可南宫敏十之八九做过。
    南宫敏最大的胜券,无非就是与他青梅竹马的情分。可青梅竹马说到底是什么?追根问底地说起来,便是两个人足够熟悉,相处自在了。
    她自知与他的情分不到那个份儿上,自然不敢全然效仿南宫敏,但一些小性子总是无妨的,只当是在二人的情谊之间添两分趣儿。
    便见他的神情在她说出那句话时滞了滞,一时似有些恍惚,又很快回过神,笑意轻松:“袁江,去带公主过来。”
    “谢皇上!”顾清霜笑吟吟地应下,又急急地吩咐阿诗,“去把h儿也喊来吧,她和公主总能玩得到一起去。”
    沈h原是该回家过年的,顾清霜也并不想把她扣下。沈书却谨慎,生怕惹得她不满,便在腊月二十九接了沈h回家,年初一就又送回了宫。满打满算,沈h只在家里过了个除夕。
    顾清霜清楚沈书这是在向她表忠心,人家的意思到了,她这厢自也要有所表示。于是昨日就专门着人去沈书家送了节礼,又吩咐上上下下好生照料沈h,让她开开心心过年。
    不过,大人怎样的照料,于她而言都不如与同龄人玩起来更好。顾清霜这般喊了大公主来一道玩雪,两个小孩子都高兴得不行。她才堆了半个雪人就冻得受不了,缠着萧致进凉亭去喝热茶,两个小姑娘却是手冻红了都不怕,一直玩到夕阳西斜才不得不道别。
    大公主由乳母带回岚妃处,沈h跟着顾清霜回撷秀阁。她难得这样开心,面对圣驾都忘了害怕,蹦蹦跳跳地一直跑在前头。撩一撩枯枝上的雪、踩一踩地上的冰,很能自讨意趣。
    萧致自是不会跟这么个小姑娘计较礼数,揽着顾清霜悠然漫步。顾清霜脸上挂着笑,与他聊些有的没的,只是目光时时盯着沈h,时不常地抽神叮嘱她“h儿跑慢些”“别摔着”“那个脏,不要碰”。
    这些话,当然是说给他听的。宫里的两位皇子现下都养在太妃处,她若日后生下皇子,自是不想也那样。可她位份尚不算高,也无家世可以倚仗,能打动他的,暂且也只有一份慈母之心了。
    虽然若从大局考量,他多半并不会顾念她这一点“慈母之心”,但她姑且试试、慢慢铺陈着,总比什么也不做强。
    待得入了撷秀阁的月门,沈h跑向后院,她又出言:“慢着点,别绊着。”
    话没说完,心下就好笑,自己与他在一起时哪里是“步步为营”,简直是“巨巨为营”,道出的每句话都含着打算。
    最初的时候,她偶尔还会觉得有些疲累,现下却已全然适应,甚至乐在其中了。
    望着沈h的背影笑叹一声,她侧身朝他福了一福:“臣妾去看看h儿,免得她湿了鞋袜也不知道换,再冻病了。”
    萧致满目无奈:“你们两个谁是谁的女官?”继而一哂,“去吧。”
    她因他的打趣而生出两分窘迫,又福一福,就领着阿诗去了。
    她由着他独自走进她的卧房,他自会看到她铺在案头的字帖,那是她仿他字迹的东西。
    仿天子字迹,当然危险。虽则昨日他并未有不快,但那不过是因他正在柔情蜜意之中,下意识地少了防心。
    待得他们分开来,他再独自去想,或许就是另一码事了。
    所以她不得不再多费几分心思,让他即便日后想起这事来,也别对她有太多戒心。
    最简单有效的法子,莫过于让他觉得她心思单纯毫无杂念,对他无半分隐瞒之意了。
    顾清霜不紧不慢地与阿诗往后院走着,卫禀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娘子。”
    顾清霜偏一偏头,他道:“双御女来了,在厢房喝茶。”
    顾清霜眉目一转,问阿诗:“你与她结交多久了?”
    阿诗屈指数算:“冬月里娘子吩咐下来之后不久,便赶上去尚宫局领月例,奴婢就与她搭上了话,也说清了娘子的意思,算来快两个月了。”
    “两个月。”顾清霜缓出一息,摇一摇头,“就算凌贵人为人再刻薄,这样长的时间,她也总该能找到机会过来。拖这样久,足见这人要么太胆小,要么做事太拖泥带水,我用不上。”
    卫禀一怔:“那……臣不知该如何回她。”
    “好生招待着。”顾清霜风轻云淡,“晚些时候就说我不得空,备份赏拿给她就行了。”
    是以又小两刻过去,采双就这样被送出了撷秀阁。
    走出院门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懵的。送她出来的紫檀客客气气,满面的笑容,备的赏也丰厚,让人说不出什么。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柔嫔娘子不想见她了。
    她花了那么久才鼓足勇气过来,为的不过是日后能有人拉她一把。柔嫔怎么就……怎么就变了心思了呢?
    采双想不明白,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惹柔嫔不快了,一路浑浑噩噩地往庆和宫走。
    彼时天色已然半黑,正逢宫人轮值的时候,宫道上常有宫人经过,于是几缕断断续续跟在后头的脚步声她也没注意,脑子里只钻牛角尖地一味地思量柔嫔究竟为什么变了主意。
    她就这般魂不守舍地进了庆和宫,又进了凌贵人所住的存淑堂。迈过门槛时被廊下已然燃明的灯火一晃,才回了神,继而看见立在房门口的凌贵人。
    采双一时禁不住地心虚:“娘子……”
    凌贵人横眉立目地瞧着她:“大半日都不见你,哪儿去了?”
    “奴婢……”采双束手束脚地死死低着头,“奴婢遇上旧识相熟的宫人,就去……去喝了盏茶。”
    “贱蹄子!”不等凌贵人开口,侍奉在侧的采芝便杀过来,使了十二分的力气一掌掴在她脸上,“这会子还敢糊弄娘子!你分明是去了柔嫔那里,又正赶上皇上也在!倒真会攀高枝,存淑堂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是不是!”
    “不……不是……”采双惊恐之至,木然望一眼采芝,又看向凌贵人,浑身战栗如筛,“奴婢没有……奴婢不知道皇上在那儿……”
    “啪”地又一声脆响打下去,采芝指着她骂:“小良子亲自瞧着你进的撷秀阁的门!你还敢抵赖!”
    “不必再跟她废话了。”凌贵人下颌微抬,“杖三十,让这背主求荣的东西长长记性。”
    采双身形一僵:“贵人……贵人娘子!”
    两旁的宦官哪容得她多求,即刻搬了春凳出来将她往上按。采双死命挣扎,眼泪涟涟而下,可自是挣不过那几个宦官,终是只得哭喊着哀求:“娘子,求您过完年再罚奴婢吧……”
    凌贵人一声冷笑,撇开眼睛不再看她。
    她自知采双这话从何而来,就凭她这半主半仆的御女身份,过年有了伤病是连太医都不能叫的,怕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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