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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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亮亮烂银盔上生杀气,风飘飘九曲簪缨绕过顶梁,神灼灼阔目浓眉精神满,端正正鼻直口阔地阁方——”
    台上人唱得明快嘹亮,英姿逼人,台下人听得如痴如醉。
    《赵云截江》唱罢,童秋水抚掌笑着称赞:“好!荡气回肠,绕梁三日。当真是赵云英名万古扬啊!”
    顾文休将手中唱板递向童秋水,眼带询问:“你也即兴来一段?”
    摆手摇头,童秋水笑着拒绝:“得,我这人爱听不能唱。典型是只能享受不事生产的主。”
    顾文休淡笑着抿了口茶,知道木板打鼓难登大雅之堂,刘家豪门阔宅,童秋水作为少夫人,自然很难接触到。要不是活得长久,活到了翻天覆地的局面,怕是这辈子也没多少机会听到。
    茶座的雅间很宁静,格子雕花的木质窗户,双层油纸透光性差,将外面炎炎光线阻隔成朦胧的光影,将一旁靠窗而坐的顾文休也收拢在浮光掠影中,支离的线条柔和了他异常俊美的五官,原本魔魅的眼眸隐藏在一团雾色里混沌不清。
    童秋水心如明镜,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来历不明,心怀叵测。但是他愿意唱他的戏,她自然也愿意坐下来听一听,戏唱得好不好,总归离不开观众的捧场。她没银子捧场,只好身体力行,把自己献出来了。
    喝过了茶,润了嗓子后,顾文休望进童秋水眼中:“你就不好奇我的出现?难不成真信咱俩有肚脐眼缘分啊?”
    童秋水讶然逗笑,回望顾文休:“你想告诉我原因?”
    “当然。”顾文休收起了笑,正色答道:”一个男人莫名其妙找了借口接近你。无论是否有歹意,都应该是怀有目的,你不好奇?”
    废话,当然好奇了。
    童秋水扫了顾文休一眼,心头想什么没露在脸上,可又觉得蹊跷。顾文休这个开场白确实有些出乎意料,有谁心怀鬼胎的时候还主动坦白的?
    “本来是有些好奇,可是你这么一问,反而让我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童秋水压低了声,似乎真是有所犹豫。
    顾文休有意在童秋水心里钻出个窟窿来,一听此话敛了周身神色,肃穆得好像躺进了棺材板里头,他语带沉重道:“其实你很像我死去很久的女友。她是我此生最珍爱的女子。所以一见到你,我明知你不是她,可是还是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看着你,我本来已经死寂的心仿佛注入一股新的生命。童秋水,你说这算不算是移情?”
    童秋水沉默不语,心口却泛起了一丝没来由的疼,从本来一直消停的肚脐眼处缓缓地散开,疼痛并不尖锐,却一点一滴滑向了心口。
    顾文休冷眼着童秋水低眸柔弱,一副心怀悲悯的样子,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真相信我的话?不觉得那是老套的勾搭女人方法?”
    童秋水摇了摇头,这次倒是抬了头,眼睛直刺向顾文休,并无闪躲:“你说你失去了你心爱的女人,心已经死寂了这是真的。因为你说到那段的时候眼神很沉重,很真实。绝对假不了。”
    这回轮到顾文休狼狈了,他闪烁了神色,万万料想不到童秋水如此犀利。他那段话说得确实半真半假。不过童秋水厉害得把真的都挑了出来。
    眼前这个女人有点意思。怀着青翎的命魂,那么她自己的灵魂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他有些好奇。
    “童秋水——”顾文休绽开了笑容,像是黑夜里伺机而动,准备吞噬猎物的魔鬼一般,燃起了阴暗的陷阱。”你想不想再见到你的相公?别用这种看到鬼似的眼光盯住我。我说的相公是何人,你应该心里明白。你想他吗?在每一个午夜梦回之中。”
    童秋水被吓得差点嚎起来,内心不可窥探的秘密被人稀疏平常地袒露出来,任谁都会炸毛。
    相较于童秋水的激动,顾文休显得很平静。他扬了扬下巴,示意童秋水稍安勿躁。
    被捅了秘密的童秋水哪里安静得下来,她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站起,走了几步回头看看顾文休,满脸惊惶不安。
    顾文休像是逗猫一般,心情顿时大好。他撇了撇嘴,继续煽风点火:“想一想那刘家少爷,还真是惨。死后也不得安宁,刘家宅子没了,连刘家的祖坟都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抛尸荒野了。”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童秋水厉声喝止,顾文休的话就像是看不见的阴魂般缠绕她四周,令她心脏都麻痹起来。
    童秋水的反应让顾文休很满意。他厌恶被人看出心中的想法。他的人,他的思想都是属于青翎的,谁都没有资格染指。童秋水越界了两次,应该尝到应有的苦头。他改变了方法——与其伪装了接近猎物后吃掉,不如逮住猎物玩耍后吃掉,后者乐趣更多一些。
    童秋水怒目而视,她实在是小看了顾文休,他像一条蛇一般,任何时候都能够反咬对方一口。两败俱伤对他有什么好处?之前不动声色,虚情假意不是很好吗?非要这般大张旗鼓?
    “顾文休,我不管你想做谁的天使。我很贫瘠,你既然知道我的来历,自然知道我只有活得比别人长这点特殊。不过现在想来你活得铁定比我还要长。我实在想不出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你花心思的。明说吧——你的目的。”
    “我的目的。”顾文休站起了身,缓缓走到童秋水跟前,抬手轻触描绘着她脸庞的轮廓,然后俯身贴近她耳边,他眸光渐渐浮现出病态的光芒,像是刚饮下鲜血般阴森呢喃:”就是得到你。”
    “顾文休。你忘记了深爱的女人了?”针锋相对,童秋水并不打算让顾文休好过。
    仰头大笑,顾文休露出一口森白牙齿,犹如吸血恶鬼般盯上了童秋水:“你这么肯定我说的是真的?那些不过是刚才温情的谎言罢了,要骗你这个小白兔。”
    “什么都可能是假的。但是你心底藏着深爱的人这点绝对错不了。顾文休你根本不可能会要我。这个游戏你确定想玩?还不如开诚布公的好。”童秋水针锋相对,就算是兔子也是长牙齿的,门牙虽然不够锋利,但是足够粗壮。
    冷笑一声,顾文休藏起了被看透的恼恨,收起了张扬侵略的气息。“童秋水,你肯定得毫无理由。”
    双手一摊,童秋水露出了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我不知道活得久对你而言有什么意义。反正对我来说,活得久让我长了不少经验。例如——你的容貌实在太过妖孽,可是眼神却很丑陋,因为那里干枯毫无波澜。唯有在说到那个死去很久的心爱女人的时候,你的眼中神采就像沙漠中唯一的甘泉。这个时候你的美才真实。”
    这回顾文休真恼了,他被童秋水肆无忌惮踩了底线,就像猫被踩了尾巴一般,浑身都炸起了毛,根根竖立,变成了刺猬猫。当下也不再说话,只是阴森森盯着童秋水,似乎在考虑哪里下口活活咬死她。
    童秋水心里头虚,完全是虚张声势。她被顾文休揭了老底,心中惶恐不安,只好抓着顾文休的话抠砖缝般拿来敲打。
    她其实哪里有这么毒辣的眼光,只是顾文休说起死去女友时候那抹眼神太过熟悉,就跟她在照镜子一般。她想起刘少爷的时候,她的眼神不就如此这般?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顾文休怒极生笑,他退开几步之外,撇开头,不愿意对视童秋水的眼神。“女人,你太自负了。我的眼底有波澜的时候可不止刚才。也有可能是在杀人的时候或者——”
    眼波流转,顾文休翘起了嘴角露出一丝邪气:“想办法征服你,如今也让我感到很兴奋。童秋水,咱们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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