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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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在59街那家餐馆可看见你那富二代男朋友和另一个女孩儿卿卿我我,两人可不像是一般关系。”
    “那不是我男朋友,我们只约了几次会而已。”
    富小景站在梅身后给她拉背部的长拉链。镜子里映出一张浓艳的五官,眉毛极黑,嘴唇极红,人生经验不断从红唇里吐出,“这些富二代比鬼还要精。一开始是只恋爱不结婚,恋爱时谈了一个个穷女朋友,结婚还要找门当户对的。后来找到美国的约会文化背书,干脆连恋爱也不谈了,都在床上约会了几十次了,照样清清白白连个女朋友都没交过,情感经历白得像一张纸。小景,你没被人白睡了吧。”
    “说什么呢,就约过几次饭而已。”
    “你不会还是个处吧。”梅的红唇上扬,是个讽刺的笑。
    拉好拉链,富小景收回自己的手,对着镜子里的梅说道,“这件裙子很适合你。”
    梅捡出一件红色绉绸连衣裙扔给她,“这个你拿去试试,就腰那儿有几个斑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送你了。”
    富小景当然不能收研究对象的东西。
    裙子的大v领直开到腰围,富小景展开裙子又重新挂到衣架上,自嘲地笑了笑,“别拿我开涮了,你觉得我有什么可露的?又不是人人像你一样都有32dd。”
    梅抱胸看着她,“相信我,你努力挤一挤还是有的。你不会嫌旧吧,我只在圣诞节穿过一次,这可是华伦天奴的。”
    “其实斑点还真看不太出来,你还是留着自己穿吧。这裙子还是适合你们这种天赋异禀的,我是先天不足。我上大学的时候,我妈天天给我打电话让我吃木瓜喝牛奶,结果毫无用处。出国前,我妈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美国女人胸脯特别大,怕我到了纽约买不到合适内衣,给我装了一箱。”
    “你妈倒是了解男人。”
    “这跟男人……”富小景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你现在那位怎么样?”
    “我躺在他怀里,就像躺在棺材里,景,你知道老人味吗?他又爱用香水遮,我都快被他呛死了。”
    富小景随口说,“那要不换一个?或者……”或者干脆就别干了。富小景实在说不出第二遍劝人从良的话。
    “换了别人,哪有那么大方?老头子也有老头子的好处,肯花钱,身体也坏,没几分钟就完事儿了。上一个,每次一来就折腾一晚上,跟他妈野狗似的,我差点被他给弄死,还他妈送我假包,我草……”梅突然没了试衣服的兴致,从身上去摸烟,手触到腰上,才意识到自己穿的是裙子,从衣帽间拐到客厅,整个人陷在丝绒沙发里。
    落地灯煌煌亮着,灯柱是没穿衣服的维纳斯。
    “小景,给我拿只烟。”
    富小景抖抖烟盒抽出一只七星,往梅嘴里一塞,又去找打火机。
    梅的嘴唇是一抹鲜艳的大红,富小景娴熟地拿着打火机燃着了一簇蓝光,而后这蓝光遇着烟尾,成了橘红色。
    “你要不要来一只?”
    “我不会。”富小景起身去煮咖啡,“梅,你喜欢浓一点儿的还是淡一点儿的?”
    “越浓越好。”
    富小景把煮好的浓咖啡递给梅,自己捧了一杯坐在梅对面,“他现在单身?”
    杯子是梅森瓷,和当年富小景摔碎的钢笔帽是同色系。
    “七十多岁的单身?他和他老婆快金婚了吧。”
    “那他妻子知情吗?”
    “我怎么知道?我总不能问他,你老婆知道我们俩的关系吗?她有什么意见?我也太神经了吧。”
    “我可以开录音吗?”富小景从包里取出录音笔,林越今早付给了她第一节课钱。他打给她一百五,富小景又退回去了六十块,拿着这笔小钱她换了一只新录音笔。
    “你录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直白地说出来。我稍微对你有点儿好感,都被你这话给搞没了。”
    “我必须保证你的知情同意,你不同意,我是绝不能录的。”富小景虽然也觉得这句话很败兴,但为了她的学术生涯考虑,她必须慎重。
    临走前,富小景做了一桌中餐。梅把富小景召唤来主要是为了做饭这事儿。梅的老糖爹一直误以为她会做中餐,今天特地要尝尝她的手艺。
    “梅,明天的演奏会,你别忘了。”富小景做菠萝咕噜肉时,剩下了半只菠萝,此刻她正窝在沙发里拿勺子挖菠萝吃。
    “什么演出?”
    “你上次不是要听普罗钢协吗?我买票了。”为了尽可能从研究对象那里获取全面而真实的资料,富小景也会在资金允许的情况下努力投其所好。她买的学生票,跟它的价格比,票的位置可以说出奇得好,但也是相对而言。
    “是吗?我说过吗?”
    “你上次说的,我整理录音时又听了一遍。”
    “事实上,我只听老头子提了一句,我本人对那个并不感兴趣。你可以找个男孩儿陪你一起去。”
    富小景很头疼,她的采访对象不够诚实,论据出了问题,论点便无所支撑。
    “好吧,再见,祝你晚上愉快。”富小景把勺子洗了,和梅说了再见。
    晚上看新闻,康州的一家赌场有一赌徒因过于激动心脏病发抢救无效死亡,她很不恰当地想到了顾垣。
    或许应该再劝劝他。
    一定要再劝劝他。
    电话拨过去,第二遍才有人接听,他的声音比之前要冷淡一些。
    “你好,我是富小景,你送我的唱盘非常好,确实和手机播放器有很大区别。明晚卡内基会有布朗夫曼的演出,你有时间吗?我想请你一起去看。位置还不错。”
    “我是你的第一人选吗?”
    富小景迟疑了一下,“当然。”
    “你昨天怎么不跟我说?”
    富小景继续撒谎,“我是今天才买的票。如果提前跟你说了,到时买不到,那多尴尬。”
    “可万一我明晚没时间呢?你不是白买了?”
    “那我就把票卖给别人。”
    ……
    “我明天下午四点来接你,咱们先去吃个饭,我正好回请你。”
    “不用了,我吃完饭坐地铁去,你准时到就行。”
    “你想吃什么,要不去吃日本菜,我知道有家还不错的。”
    富小景握着手机摇头,可惜顾垣看不见,她刚说出一个不字,就听那边说,“那吃法国菜,在65街……”
    “我四点有别的事情要忙,你自己吃吧。”
    “那好吧,六点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不用接我……”
    “我从没拒绝你,你总是拒绝我,你认为这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富小景只好随口说了个地址。
    第二天下午六点钟,富小景又坐上了顾垣的车。即使以最严苛的角度来审视顾垣今天的穿着,也很难挑出毛病。唯一的问题是,他的存在把车子比衬得十分寒伧,如果车有车的话,此刻应该自惭形秽。
    顾垣的车一如既往的冷,富小景自上了车就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为了好看,只在大衣里套了件炭灰混银色刺绣软呢裙子,那裙子是她衣柜里最大牌的货色,买来后便物尽其用,所有稍微正式点的场合她都穿它撑场面。地铁里有暖气尚能坚持,可车内的温度并不比室外更高。
    顾垣停下车,从后备箱里掏出一条毯子扔给她。
    “谢谢。”
    “用不用吃药?”
    “不用,我刚才就是嗓子有些痒。”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绉缎盒子,“送你的。”
    “谢谢。”盒子十分的简陋,这给了富小景一种错觉,如果她不收下,就是在表达对顾垣的看不起。
    “拆开看看。”
    “真漂亮。”富小景倒不是在客套,那确实是一副极漂亮的耳环,她从没见过这么像钻石的蓝水晶。
    “你头发可以试着盘起来。”
    “有头发的话,耳朵会暖和好多。”
    她没有一双拿得出手的耳环,在正式场合她总试图把耳朵遮起来。
    “你很冷吗?”
    “你不冷吗?”
    “或许我该换辆车来接你。”
    好像她在嫌弃他的车似的。
    富小景急忙否认说,“我其实也不怎么冷,尤其是盖上毯子之后。而且……你现在这车挺酷的。”
    第10章
    冷风敲打着车窗,富小景的咳嗽很快把风声给遮过去了。
    车开到中途,顾垣把富小景放到一个免费停车点。他脱下大衣,丢给富小景。
    她指了指手边的毯子,“我现在不冷。”
    “如果你在音乐厅里还咳嗽,咱们为了不打扰其他人,只能中途离场。或者你准备以此为由独自离开,嗯,你今晚莫非还有其他安排?”
    富小景听到心里一凛,她曾认识一男子,情人节约了三个女生,其中一个约在音乐厅,听到三分之一,便通过假咳中途离场奔赴另一场约会。
    随即她意识到顾垣是在开她的玩笑,“我带了喉糖,到时候就不会咳了。你赶快穿上吧,多冷啊。”
    “你在这儿坐着,等我十分钟。”
    十分钟后,富小景围着毯子窝在车后座,车窗蒙着一层轻薄的雾气,朦朦胧胧的,她听到两个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车窗,第一反应拿手指去蹭微薄的雾,她的手抚在冰凉的车窗上,透过玻璃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眼睛钉在窗上,她僵了几秒才去摇车窗。
    “怕你嫌太甜,只放了两颗棉花糖。你喜欢棉花糖吗?”
    富小景忙点点头。
    “快点接过去吧,你是要我一直站这儿吹风吗?”
    富小景接杯子时无意间触到顾垣的手指,杯里的热可可烫得她手心发烫。
    一路上,富小景不停地赞美这热可可是多么的好。
    棉花糖融化在热可可里,溶在她的口腔里,她想顾垣一定有过很多女朋友。她大学时有一师哥,其貌不扬,家境也没多好,靠着细心体贴谈了一打女朋友,且都是美女。
    一整场下来,她很有出息地在音乐厅没有咳嗽。
    出了音乐厅,顾垣并没有去附近的停车点,而是七拐八拐到了一家小的甜品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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