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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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云姒是当真不再那样敬重神佛了,在她们一同算计贵妃的时候,夏云姒常进宫见她,就常在她宫中的佛堂里和佛“谈生意”,带着威胁谈生意。
    贤妃初时战战兢兢,后来见没出什么事,也就不再多管。
    许多不信这些的人都说信神佛不过是个心里的寄托,那夏云姒如此也算个寄托,由着她就是了。
    可这回,却见夏云姒回过头来,满面的疲惫与愁绪:“我没在恐吓神佛。”
    “脸色怎的这样难看?”贤妃忙扶她起来,扶去了外屋的椅子上坐。
    这椅子宽敞,足够三两个人并排落座,垫子也软。贤妃想了想,又索性扶她半躺下来。
    夏云姒背后靠着软枕,手搭在额上,一声长叹。
    “到底怎么了?”贤妃坐在旁边不住地打量她,“没听说宫里出了什么事……”继而意识到些什么,“莫不是胎像不好?”
    “倒没有,胎像好得很。”夏云姒苦笑着摇头,凤眸瞟到她面上,倒仍带着那股常见的媚意。
    接着就是慵懒一叹:“我啊……我就是烦得慌,不知道怎么办了,想求神佛给个指点。”
    你天天威胁人家,还想让人家指点?
    贤妃心里揶揄着,没把这话说出来,只追问:“遇上什么难事了?”
    又一声叹息,她明眸直勾勾地盯着房梁,有气无力地将事情说了。
    “……我原本想得好好的,覃西王是个祸患。皇上虽为当下的事觉得他烦,却也不曾做过什么,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又惯不是喜欢坐以待毙的人,覃西王这般在朝堂上针对她,她却做不得什么,着实让人心焦。
    她无法在朝堂上与覃西王争执,就想将这“棋盘”挪到后宫来,逼覃西王在她的地盘上与她下棋。
    她原想利用宁汣——准确些说,是利用宁汣的乳母张氏。
    张氏真心关怀宁汣,就会希望他有一个安稳的前程。从先前告发郭氏的血书也瞧得出,张氏并不想让宁汣与宁沅夺储。
    她于是开始关心宁汣,想让张氏看到宁汣在她庇护下会过得很好。然后再慢慢说服张氏,只要张氏肯帮她将覃西王一军,就许宁汣以一生安稳。
    这事说来也不难,只消张氏对她下个手,再推到覃西王身上便是。
    关键的一环在于张氏要在下手前给宁汣扇一扇耳边风,以便事后借由宁汣的嘴说出是覃西王动的手。
    诚然帝王多疑,但宁汣毕竟才六岁,这个年纪会让他说出的话多几分可信。
    皇帝只消信上三分就够了。
    他只消有那么三分怀疑覃西王连他的皇宫都能伸进手来,她就能让朝堂上的局势变上一变。
    若她能再舍得几分凶险,在这个局里稍微动一下胎气,让他觉得自己的孩子险些折在覃西王手里,结果还会更加有趣。
    可这样一来,不论皇帝信与不信,宁汣的乳母张氏必死。
    夏云姒原不在意张氏的死活,毕竟在每一场后宫斗争里都会有人丧命。
    她与张氏谈妥条件、张氏愿意接受,她们该算是互不相欠。
    可宁汣把那块红糖糍粑举向她的时候,她突然不忍心了。
    “什么为母则强,我看尽是胡说。”她烦乱地将背后的枕头扯过来,捂在脸上,“我原就强着呢,为母则弱倒还差不多。”
    第142章 温泉
    贤妃怔怔:“……就为个糍粑?”
    夏云姒满面丧气地点头:“就为个糍粑。”
    贤妃却笑了, 笑出声来,自顾自地笑了好一会儿。
    “还笑。”夏云姒美眸一翻, 盯向旁边的墙壁, “覃西王的事总也是要办的, 我不能由着他这样在朝堂上日复一日地编排我。”
    这事说来荒唐、覃西王的理由看似滑稽,可总归也还是个“事”。
    覃西王在朝堂上素有势力,夏家的积威又的确易引人忌惮, 那荒唐与滑稽背后便有了太多变数, 让人不得不防。
    至于皇帝说会为她挡住那些事,她是半句也不能信的。
    他心里惯是将政务看得更重, 在诸如这样的争端上,朝上若日复一日地闹下去, 他纵使初时当真想护她,听得久了,也未必不会觉得杀她换个清名更好。
    帝王口中的甜言蜜语可以听着哄自己一个开心,但若当真死心塌地地信了,那是上赶着想让自己死无全尸呢。
    贤妃终于笑够了, 目光挪回夏云姒面上, 凝视着她说:“我倒觉得挺好。”
    夏云姒锁眉看过去, 她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覃西王的事总还会有别的法子办,不非得走这一条路。”
    夏云姒轻嗤,视线别回墙壁上:“这算什么‘挺好’。”
    “我是觉得, 你多些记挂, 挺好。”贤妃说着, 幽幽一叹,“你当年那一副无所畏惧又所向披靡的样子,‘强’是真的,却也实是因为这世上没什么人值得你牵挂,是不是?”
    夏云姒没作声,贤妃仍目不转睛地睇着她:“你只道自己活得潇洒,却不知哪个样子多让人担心——我时时都在想,你这样了无牵挂的人,待得夙愿也了了,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这点道理,男女都一样。宏图大业也好、家中亲眷也罢,都是份“牵挂”。有这东西装在心里,人才有活着的力气。
    但夏云姒在那好几年里当真是毫无牵挂,贤妃一度担忧她或是要在了却心愿之后就随着佳惠皇后去了,又或青灯古佛了却残生,总归哪种都不太好。
    现下她的心软下来些就好了。软一些的心肠才更容易装些凡尘俗事进去,日子久了,牵挂也就慢慢有了。
    贤妃便又温言劝道:“这事就随心而为吧。”
    夏云姒没说话。
    贤妃的话让她莫名地有点不大自在,心下别扭得不知如何是好。
    又过两日,孩子们就照例读书去了。宁汣与宁沅宁沂仍不算多么亲近,但渐渐地也有了些走动,读完书常会一道回玉竹轩,常常有说有笑。
    夏云姒越是看着他们的相处越是知道自己当真是狠不下心拿宁汣算计了。先前的安排便只好暂时搁置,为着不让皇帝动摇,就只得常去清凉殿伴驾。
    皇帝自也乐得她去。案牍劳形,有能红袖添香的人守在身边总是好的。听闻她前不久带着孩子们出去玩了三两回,他便也在午后温馨的闲暇之时与她提起来:“其实沿着山路一直往上走还有处温泉。那地方纵是炎夏也清爽,景致也极好。朕已问过了太医,说你虽怀着身孕但胎像稳固,去泡一泡也无妨。过两日朕带你去。”
    于她而言温泉自是个好地方了。山林之间不似宫中殿阁那样拘谨,熟悉的身体也会生出新鲜的乐趣。几分暧昧而适可而止的肌肤之亲在这样的时候最是得宜。
    她便催着皇帝早早做了安排,日子定在三日之后。皇帝当即叫人去将温泉附近专用于小歇的院落收拾了,当日更会提前将周围都戒严起来,闲杂人等概不得接近。
    待得回到玉竹轩,夏云姒就又着莺时去备了新的寝衣来,挑轻薄柔软的料子,料子要微透那么两分、形制上又要能遮掩些身材,免得小腹微隆的样子白白扫了那日的大好兴致。
    三日之后,夏云姒用过午膳,就带着人往山上高处去了。这处温泉她还真是没来过,离得还是几十丈时遥望见那里的院落都觉得有些新奇,赞道:“地方虽高,修得倒精致,是个好去处。”
    小禄子在旁欠身笑说:“娘娘不知,这地方才刚修葺好,前前后后花了好几年呢。也就是为着这个,娘娘从前都不曾听说过。”
    夏云姒点点头,沿着石阶继续向上登去,很快就进了那方小院。
    院落不大,前后不过两进,背后就是温泉。最后头的一排屋子与温泉紧连,周围以竹林遮蔽,从泉中出来便可直接步入屋中,梳妆更衣。
    夏云姒就姑且坐到了这样一间屋中,也不急着去温泉中,只着人上了壶清茶,坐在外头的廊下看着竹林与泉水,好不惬意。
    莺时捧了那专门备好的寝衣进来:“奴婢先侍奉娘娘更衣?”
    夏云姒睃了一眼,却摇头:“你先退下吧,我自己待一会儿。”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事情,自要一会儿等皇帝亲手来做,才够那几分趣味。
    莺时便将寝衣放在屋中,就福身告了退。
    夏云姒静静赏着景,过了半晌,又有宫人进了门来,没有惊扰她,无声地往炉中添了香料。
    和暖的香气扑入鼻中,夏云姒下意识地屏息,锁眉看去:“本宫有着身孕,用不得这些东西,熄了吧。”
    那宫女笑吟吟地福身:“娘娘有着身孕,奴婢们不敢怠慢。这香是皇上特意命太医院新制来的,里头还添了两味西域独有的香料,对胎儿有益无害。”
    夏云姒这才安了心,点点头,让她退了下去。
    清凉殿中,朝臣们喋喋不休的争辩在夏日里显得格外聒噪,比窗外蝉鸣更令人心烦。
    皇帝早已心不在焉,想着要与舒贵妃去山上温泉的事,已几次三番露出暗示众人告退的神色。
    朝臣们却似没听见——主要是覃西王,仍一事接一事地禀着,有些还称得上大事,有些却无关紧要。
    又过了约莫两刻,皇帝终是失了耐性,索性坦然笑道:“舒贵妃有孕,朕答应带她去山上的温泉瞧瞧。这个时辰,她大抵已等着了,朕也该过去了。”
    话说得这样直白,几位朝臣自都离了席,准备施礼告退。
    覃西王却只轻蔑而笑:“夏日里那温泉怕是也没那么舒服,况且又只是玩乐之事——臣弟刚得了头训得极好的猛熊来献给皇兄,贵妃娘娘若觉闲得无趣,不如看看斗熊好了。”
    这话毫无恭敬之意,皇帝面色一沉:“三弟。”
    覃西王转而肃容拱手:“皇兄恕罪。臣弟只是从未见过皇兄为了一个女人这样抛下政事不理,又还有一事不得不禀,失礼了。”
    皇帝强定心神,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他好像确是不曾因为念着哪个后宫嫔妃这样急于让朝臣告退,但眼下,他又的确满心都只想着舒贵妃。
    她是愈发让他着迷了。
    他心下腹诽着,只得强定下心神,问覃西王:“还有何事?”
    覃西王道:“太后之事。”
    皇帝眉心一跳。
    覃西王说:“王妃近来在京中侍疾,太后病情每况愈下,令王妃担忧不已。昨日她特命人将脉案送了来,请皇兄过目。”
    说着就将脉案呈了上去,厚厚一本,眼瞧着一时半刻是看不完了。
    皇帝无可奈何,只得先示意余下几位退下。几人肃穆告退,退出了清凉殿,就有人嗤笑起来:“嘿……这覃西王殿下为了让皇上少见舒贵妃,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我觉得可真滑稽——他何必这么费心呢?皇上总会有宠妃,没了舒贵妃不也还有别人吗?”
    另一人却摇头叹息:“我倒觉得,皇上宠谁都比宠舒贵妃强。”
    就像覃西王适才说的,皇上从不曾为了那个后宫女子这样不耐于政务。
    再往从前说——那铺天盖地的孔明灯也好,加了贵仪、宸妃的名号也罢,皇上为舒贵妃已破过多少例了?
    朝臣们初时以为皇上对舒贵妃关怀有加不过是因顾念亡妻,眼下越看却越觉得舒贵妃可真是个妖妃。
    一个妖妃放在皇上身边总归不是好事。
    一行人边走着边窃窃私语,又会在有宫人经过时不约而同地闭口。只有一人始终安静着,不肯在这样的话题上搭半个字的话。
    待得踏出行宫大门,他便一语不发地拐去旁边的山道上走了,连听也懒得再多听一句。
    舒贵妃……
    唉。
    覃西王明面上说什么都不打紧,紧要的是她现下在朝中的名声当真越来越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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