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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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无别点头。
    殷觅棠转身,走到台阶处,手搭在红木八楞柱上,转过头来,惊讶地发现皇上一直在看她,她脱口而出:“皇上,你为什么一直看我?”
    戚无别轻咳了一声,选择了沉默,低着头,像模像样地拿起石桌上的书卷。
    殷觅棠眨了眨眼睛又跑回去,双手压在石桌上,问:“皇上,犯了什么样的错才会挨板子呢?还有下大狱!”
    戚无别略一思索,道:“分人。”
    “分人?”殷觅棠皱着眉,她想不明白了。她在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嗯……如果问你问题会被罚吗?”
    “想问什么。”戚无别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问题让面前这个小姑娘纠结成这样。
    殷觅棠本来是站在戚无别对面,隔着一张石桌。她踮起脚尖,欠身努力靠近戚无别去看他的眼睛。
    戚无别笑了一下,无奈地说:“随你问,不罚你。”
    “真的?”殷觅棠眼睛一亮,她似乎终于认识到隔着两人的石桌太碍事儿了。她绕过石桌跑到戚无别身边,压低了声音,小声问:“你到底是不是武帝转世呀?”
    戚无别眼中的笑意微凝。
    一直望着他的殷觅棠觉察到了,向后退了一步,忙说:“君无戏言!”
    戚无别朝她招手,让她坐在身侧的石凳上,平视她,询问:“为何问这个?”
    微顿,戚无别收起笑,又加了一句:“不可欺君。”
    殷觅棠抓了一把头上的丱发,吞吞吐吐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讲了。不过她不想当一个小叛徒,把慕容遇见的名字给隐了,只是说“有一个人”。
    “这个人是慕容遇见吧。”戚无别笑道。
    “皇上怎么知道!”殷觅棠惊了,猛地挺直腰杆,就连垂着的一双小短腿儿也不由自主朝前蹬了一下。
    “她以前叫勿吵。”
    殷觅棠微微张着小嘴儿,惊讶慕容遇见以前的名字,也惊讶皇上居然什么都知道。“皇上,你连这个都知道!是夜观天象还是五行八卦算出来的?”
    戚无别目光上移,看了眼蓝湛的天。最近阴天较多,就属今日天色甚蓝。明明是个冷漠寡言的人,忽然装腔作势起来,道:“朕不仅知道她以前叫慕容勿吵,还知道她两个名字的来头。”
    殷觅棠眨巴着眼睛,凑到戚无别脸庞,期待地望着他。殷觅棠总是这样,心里记得对方是皇上,和寻常人不同,可她毕竟年纪还小,又每每将他的身份忘记,用最真挚的样子对他。
    “你想知道?”
    “嗯嗯!”殷觅棠使劲儿点头。
    戚无别勾起嘴角,道:“朕的躬清殿里缺个磨墨的人。”
    殷觅棠想也不想地说:“我每天下学了去给皇上磨墨!”
    戚无别嘴角的笑意俞盛,给她解释:“她父母都是性子好强之人,自成婚后每一日吵闹不休,就连慕容遇见出生那日还在吵。慕容家的老夫人一拍大腿就给孩子起了这个名字,希望夫妻两个不要再吵。”
    殷觅棠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摇头,连连说:“不好,吵不好!”
    “人与人的相处模式有很多种,吵嘴未必就是感情不好。”戚无别看了看眼前还太小的小姑娘,只说到这里,不再多说。
    殷觅棠却忽然点头。
    戚无别惊讶地看向她。
    殷觅棠抓住戚无别的袖子,继续追问:“然后呢?”
    “然后她母亲嫌弃这个名字不好听,改成遇见。寓意……这天下人这么多,偏偏遇见个傻子。”
    “谁是傻子?”殷觅棠问完忽然脸色大变,“遇见姐姐的父亲是个傻子!”
    戚无别一窒。
    殷觅棠摇头,自言自语:“不对不对,遇见姐姐的父亲我见过,穿着一身铠甲,可威风了。是大将军,和二叔一样!皇……”
    戚无别忽然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道:“保密。”
    殷觅棠两只小手交叠捂住自己的嘴儿,连连点头。然后,她去掰戚无别的手指头,把自己的小手指和戚无别的小指勾起来,压低了声音,说:“皇上,咱们拉钩!你不说是我暴露了遇见,我也不对遇见说你告诉我啦。”
    “好。”
    殷觅棠弯着眼睛,从石凳上跳下来,跟戚无别告退。戚无别静静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下七八层的台阶,沿着鲤池走。
    昨夜下了雨,鲤池边有点湿。殷觅棠脚底一滑,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棠!”戚无别急忙赶过来把她扶了起来,“可摔疼了?”
    殷觅棠摇头,她拉起裙子探出脚,鹅黄色的绣花鞋染了淤泥,脏兮兮的。她瘪着嘴,心疼新鞋子。
    甬道另一头的陈妈妈一急,想赶过去,想到先前皇上只让小主子自己过去,她僵在那里也不知道该不该过去。李中峦见此,急忙小跑着赶过去。然而他还没走近,就震惊地看见皇上在殷觅棠面前蹲了下来。
    “皇上的背也可以爬吗?”殷觅棠惊讶地问。
    “你可以。”
    殷觅棠高兴地笑了,她爬上戚无别的背,小手在戚无别颈前握起来。随着戚无别背着她走的步伐,她相握的小手儿一晃一晃的。
    十字甬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戚无别背着殷觅棠走到甬路尽头,将殷觅棠放下来的时候,觉得这路太短。
    陈妈妈却觉得这十字甬路太长太长,戚无别背着殷觅棠每走一步,她心里就更震惊一分。她慌忙反应过来,将弄脏了鞋袜、裙子的殷觅棠抱了起来,匆匆告退。陈妈妈抱着殷觅棠离开的时候,身影大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戚无别转身,却并没有回八角小亭,而是沿着十字甬路,走到南边的一处竹屋。他在屋前停下来,仰着头望向屋顶。
    太上皇和太后两个人坐在屋顶上,太上皇手中握着伞,给太后遮阳。
    戚无别问:“父皇、母后,这屋顶之上可风凉?”
    太后点点头,温柔地说:“是啊,不仅有风,还有难得一见的风景。”
    戚无别沉思片刻,说道:“父皇和母后离开的这大半年每个月都给如归和不离带回礼物,却时常忘记皇儿。皇儿心有不甘。父皇虽将这天下送给皇儿,可皇儿还缺一样东西。”
    太上皇狭长的眼中浮现几抹笑意,道:“想要什么,直说。”
    戚无别顿了顿,才道:“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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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立后
    太后在袖子里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到,又摸上盘起的乌发,她乌发间只插着一支白玉簪,摘不得。她索性夺了太上皇手中的油纸伞,朝下面的戚无别砸下去。
    “好哇你,这才登基半年就想着立后。再半年是不是要选秀?再三年是不是要后宫三千佳丽了?”太后生气地伸出五指,“五岁,你才五岁!现在就想着这个,岂不是要往昏君的路子上走!”
    太后是被太上皇娇养着长大的,就算已经身为人母,她生气的时候气势也不太足,带着点娇态。
    “不会有后宫三千佳丽,这宫中日后只会有皇后一人。”戚无别稍顿,“俗言,有其父必有其子。皇儿身体里流着父皇的血,自然效仿之。”
    一直没说话的太上皇这才轻笑了一声,明白儿子这是在向自己求救了。不过他倒不想掺和进母子的对话里。他打了个响指,瞬息间有一道人影悄声窜上屋顶,将一柄伞递到他手中,又迅速退下。太上皇将伞撑开给太后遮阳,悠哉地翘起长腿。
    不过戚无别说了这话之后,太后倒是脸色稍缓。她看了眼身侧的太上皇,又审视了戚无别好一会儿,才问:“听你的意思这皇后的人选已经有了?”
    “殷四。”
    想起刚刚看见的那一幕,太后沉默下来。戚无别忽然说到立后让她太意外了,她要好好考虑一番。殷觅棠的乳名都是她起的,她自然是喜欢这个孩子的。可是殷觅棠实在是太小了,不过刚刚懂事的年纪。从母亲的角度,太后没有把握殷觅棠长大以后会不会是个健健康康的好姑娘,能不能承担起皇后的位子。从魏佳茗闺中密友的角度,太后也要认真想一想,现在就把事儿定下来,会不会害了一个才四岁的小姑娘。
    “急什么急,再说罢!”太后推了一下太上皇,要从亭顶下去了。她自己下不去,要让太上皇带下去。太后是想去碧水楼看望殷觅棠,也顺便向小姑娘探探话,起码要知道殷觅棠讨不讨厌小皇帝。
    戚无别瞧出来太后是在考虑了,这就行了。他是皇帝,大可直接圣旨一道。只不过他毕竟困在这个五岁的身子里,若真这么做,恐怕要有非议,对殷觅棠也会不好。而若是太后以定亲的名义下懿旨,便会解决很多麻烦。
    太后赶到碧水楼的时候,殷觅棠刚换好干净的衣裳。太后坐下,将殷觅棠拉到身边,温柔问她:“小糖豆儿,你觉得皇上是个怎样的人?”
    “厉害!好厉害的那种!”殷觅棠竖起大拇指,小眼神儿却飘到了一旁小几上的盒子。盒子是太后带过来的,里面装着太后这次从肃北带回来的糖果。这糖果,殷觅棠之前吃过一次。很甜很香也很脆,她很喜欢。所谓物以稀为贵,因为不常吃,就无形中变得更好吃了。
    太后瞧出来了,抓了块糖果塞到她手里,问:“皇上哪里厉害?”
    “知道好多东西,和别人都不一样!”殷觅棠嚼着嘴里的糖果,咯吱咯吱。
    太后想了想,又问:“那你觉得皇上有什么缺点?”
    “他是皇上,不能说。”殷觅棠摇头,嘴里继续咯吱咯吱。
    “无妨,他是皇上,也是我的儿子。与我说没关系,没人敢怪你。”
    殷觅棠把嘴里的糖果吃完了,舔了下嘴角,吞吞吐吐地说:“不爱说话,不爱笑,大家都怕他……”
    太后点点头,思索起来。
    殷觅棠望了太后一眼,偷偷又从锦盒里拿起一块糖果塞进嘴里,继续咯吱咯吱。
    “那你喜欢皇上吗?”
    “喜欢。”殷觅棠点头,“是好人我就都喜欢呀。”
    太后换了个问法:“那小糖豆儿想不想一直陪在皇上身边?”
    “李中峦一直陪着他呀!”
    太后笑了。她算是明白了,这趟算是白跑了。这孩子还太小了,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她温柔地望着小姑娘嚼着脆脆的糖果,白白的软腮一鼓一鼓的。
    “慢慢吃。”太后见她吃完了,又递给她一块。
    陈妈妈进来禀告小红豆儿身边的四个宫女过来送东西。原来是小红豆儿忽然来了兴致要插花,一口气插了好几瓶,就让四个宫女一人抱着一瓶送过来给殷觅棠。
    “好看!好看!”殷觅棠抱着大大的花瓶高兴地不得了。
    “慢着点,别摔了。”太后弯着腰,探手扶着花瓶的底部,担心小小的殷觅棠一个抱不动就砸了花瓶。花瓶摔坏了自然是小事,可别伤了殷觅棠。“准备摆到哪里?”
    “唔……”殷觅棠转头打量屋子,开始合计起来。她将重重的花瓶交给陈妈妈接着,在厅中和寝屋里找地方摆放这四瓶花。
    太后瞧着殷觅棠高兴地几间屋子窜来窜去的样子,笑起来。她起身想要离开,忽然注意到墙上挂着一幅芭蕉图。这芭蕉图着实奇怪,这边的芭蕉像小孩子的涂鸦,那边的假山却笔力苍苍。
    “这芭蕉是你们姑娘画的?”太后询问陈妈妈。
    “不是。”陈妈妈刚想细说,殷觅棠在隔壁的房间喊她。
    太后道:“你去吧,别让她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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