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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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把声音,低醇带着不容置喙的祈使,郁南已经有许久许久没听到过了。
    四百多个日夜,郁南以为再也不会听到这个声音,他甚至没对此抱有过期待。
    谁知道会在这里,这种情况下,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见到”宫丞。
    不,他们并没有见到面。
    上次他放过狠话,说希望宫丞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于是那只手虚虚地拢着他的眼睛,似乎不敢太用力,好像只是不想让他转过去看到自己而已。
    仿佛只要不打破那层禁锢,他们就可以当做没有见面。
    一片黑暗中,郁南其实能透过眼皮和指缝看到隐约的光线,这让他在朦胧中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宫丞怎么会来?
    宫丞又怎么知道他今天会来?
    这股熟悉又带着陌生的存在感,令郁南能感受到两股直接的视线正一瞬不瞬地停在他身上,让他沉寂已经的心快得恐怖地跳动,身上不由自主泛起了灼热。
    郁南被刺痛得战栗了一下。
    俞川叹口气道:“宫先生,你不要瞪着我,你一来他的皮就绷得死紧,不如你出去一下?”
    男人道:“还要多久?”
    俞川说:“至少还要一个多小时。”
    男人的口吻似乎十分不愉快:“你不要管太多,专心做你的事就可以了。”
    郁南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那只手从握住他,再到与他十指紧扣,他们的手指缠绕得毫无间隙,好像一松手,就嫌距离太多,必须要每分每秒地皮肉贴近,才算是相握。
    细密的疼痛持续间,那只手一直没有放开他,也没有松开他的眼睛。
    直到郁南的脖子都僵硬了,他们也不曾变化过姿势。
    时隔一年半,玫瑰花的微瑕之处再次变得完美,这辈子郁南都不用再遭受痛苦了。
    他的疤痕早被完全遮盖,做这些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象征着一段旅程的终结。
    在俞川的一声“好了”之后,那只手也松开他了。
    郁南骤然掌心一空,脖子却僵得无法及时转过去。
    好不容易调整好了,他坐起来一看,房间里除了俞川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掌心的热度提示着有人曾经来过,曾经牵着他的手和他一起熬过这痛苦。
    “……呢?”他惶惶然,不知道要怎么称呼那个人。
    “走了啊。”俞川取下手套和口罩,“干嘛,他上次来工作室,看了你的纹身资料,当时就承诺说下次要来陪你。现在陪也陪完了,难道他还不走。”
    郁南脑子里空白一片。
    他下意识地把衣服穿好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十分钟了。”俞川看了下表。
    郁南陡然惊醒。
    他转身就往外走,走着走着小跑起来。
    布料摩擦着身上的疼痛之处,他只觉得心里更疼得厉害一点。
    其实他完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如果真的追上了,他又该和宫丞说什么话,他通通不知道。
    他甚至搞不清楚,宫丞今天这么做到底是一种守候还是一种告别。
    那就见一面……只是这一面。
    俞川工作室外是一条小巷,巷子里也空无一人,更没有车。
    他一路跑出小巷,身上竟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跑得气喘吁吁,几乎快哭了。
    等他终于跑出那条似乎长得没有尽头的小巷子,蓦地顿住了脚步。
    街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车,是他熟悉的那辆加长型,奢华低调,黑色车漆反射着锃亮的光。
    郁南走了过去。
    他敲了敲车窗。
    几秒后,车窗终于缓缓降了下来,露出宫丞成熟英俊的脸庞,风华未减,似乎在等他先开口。
    郁南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宫、宫先生。”
    宫丞笑了下,唇角有好看的弧度:“南南,好久不见。你长高了。”
    听到这声“南南”,郁南脑子里“嗡”的一声,忽然就慌张了起来。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着慌乱,脸上有一层不知道跑步还是怎么弄出来的薄红,鼻尖有细汗,令他看上去水色动人。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复这一句,竟无厘头道:“那、那个,上次我送你的那个木雕灯,你好像还没有还给我。”
    *
    车里。
    暖气开得很适宜。
    这辆车依旧开得那么平缓,后座的空间依旧还是那么大。
    郁南从来没有任何一次在这辆车上如此正襟危坐,连后背都没有靠上椅背,因为气氛实在是有点冷场。
    宫丞坐在他的左边,闲适地靠在椅背上,脸看着窗外,侧面线条冷硬。
    从方才郁南提起想要回木雕灯,而宫丞收起笑容说“只能麻烦你自己来拿”的时候,两人之间就完全冷场了。
    分开一年半,很难找得到合适的话题去打破这种场面。
    郁南手足无措,他总不可能说自己刚才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吧。
    “很疼?”宫丞转回头开口。
    因为距离隔得太近,藏了低音炮的声音就在郁南耳边,让他耳朵发痒。
    他小猫般惊回了神:“什么?”
    宫丞说:“刚才纹过的位置是不是很疼?你这样坐着应该很难受。”
    原来他注意到了郁南的坐姿。
    郁南当然是疼的,不过他这么坐只是因为太紧张。
    宫丞不等他回答,从储物格里取出一个卡通颈枕——那是郁南过去买的,说宫丞常常坐车,买一个颈枕送给他让他舒服些。
    郁南看着这个颈枕,没想到它竟然还在。
    宫丞把这个本用于脖子的颈枕从后面圈在了郁南的腰间,他的动作轻柔,保持着很好的距离,确保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他问。
    郁南提线木偶一样试着往后靠了下,老实道:“其实我是屁股疼。”
    左侧的半边屁股方才遭了秧,坐着觉得火辣辣的。
    宫丞讶然,开玩笑般道:“那你就只有坐我腿上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前排的司机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一位。
    闻言差点往后面看,堪堪忍住了。
    那个上车的小少年,司机还以为是哪位晚辈。即使宫先生也不老,两人说出这种话也有些太让人意外。
    郁南脸红了下,闭起了唇。
    他忍不住又想,这么久以来,宫丞有没有过别的人。
    “说笑的。”宫丞对他说,“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比如学业什么的,在国外习不习惯?”
    郁南“嗯”了一声,说:“很好啊。学校的课业很丰富,课后也有很多活动可以参加。”
    宫丞道:“是吗。我想想——你去了有多久了?”
    郁南说:“有大半年了,一月笔试,三月面试,我等到通知后是七月份去的,先念了三个月语言班。”
    宫丞便皱了皱眉,没再说话。
    时间与身份差距,让他们并没有很多共同话题可以聊,于是便彻底冷场了。
    陌生感席卷而来,郁南惴惴不安,不由得开始后悔,他就不该追上来。
    有什么好见面的?
    果然又冲动了。
    车子很快就行驶到了目的地——过去他们同居的那套房子。
    宫丞输入密码的时候,郁南并没有去看,如果密码改了,他会难受,密码没改,他会更难受,所以干脆就不看了。
    房子里和过去相比已经有了变化。
    整个风格变得很冷淡,目之所及处一件杂物也没有,看不出什么生活痕迹,只有桌上一个那个没有来及收捡的咖啡杯显示着这里平时有人住。
    宫丞换了鞋,对他说:“直接进来。”
    原来是已经没有了他的拖鞋。
    郁南穿着室外的鞋往里走了几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这里对他来说变得有些陌生了,格局却未变,好像每个角落都能回忆起相处时的一滴半点,有过他们的影子。
    宫丞在沙发的位置和他互相依靠着度过了许多闲暇时光,他们坐在地毯上打过游戏,在窗前做过ai,还在桌前一起吃了很多顿早餐。
    男人去房里半晌,重新出来时说:“抱歉,我忘了上次灯不亮,让人拿去维修了。”
    郁南本来就不是来要灯的。
    他连忙摆摆手,尴尬道:“没关系。”
    宫丞道:“修好之后,我叫人寄给你。方不方便留个地址?”
    郁南心里怦怦地跳着,胡乱点点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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