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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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恕我直言,你再盯下去,面前的菜就要凉了。”
    李文森划着叉子:
    “我在思考。”
    “思考什么。”
    “你。”
    “哦?”
    乔伊不动声色地又翻了一页报纸:
    “那你的结论是?”
    “这不科学。”
    她用一种看猛犸象的眼神看着他:
    “明明你都不用护肤工具,却总是能把自己收拾的人模狗样……讲真,乔伊,你是不是瞒着我去打了玻尿酸?”
    “……”
    乔伊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叹气叹得尤其多:
    “这是你新发明的安慰方式?”
    “安慰?”
    李文森惊讶地说:
    “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安慰你?”
    “因为你始终觉得他我前女友,我此刻心中必然承受着极大的煎熬,以至于你不得不才采取这种迂回的方式安慰我。”
    他视线越过报纸的遮挡,落在她身上:
    “是不是我和你说的话你从来就没相信过?我和你告白时也是,我和你求婚时也是,我告诉你爱丽丝不是我前女友时也是。”
    “不,我相信。”
    李文森擦了擦嘴,站了起来:
    “我只是觉得她爱过你。”
    “哦,她爱过我。”
    乔伊嘲讽地说:
    “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
    现在是下午五点左右的光景,风是深秋的风,叶是深秋的叶,语言也是深秋的语言。不久寒流就将从北极越过一丈一丈的平原,再一寸一寸的南侵。他们已经可以开始准备冬装了。
    墙壁灰色的花影下,一只蚊子伶仃地落在花影中间。
    在日本,到秋天还活着的蚊子叫哀蚊,那是不用蚊香熏它的,因为它甚可怜。
    ……
    李文森望着那只花影下的蚊子,沉默了一会儿。
    “对啊,有什么关系呢。”
    然后她回过头,平静地说:
    “就像你说你爱我,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
    轻轻一声门锁合上的声音,李文森拎着包出去了,她今天约好去看英格拉姆,已经迟到了七个小时。
    而就在她离开后一分钟,乔伊就从餐桌前站了起来,之前被她随意扔在地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
    ——这是他的手机。
    乔伊捡起手机。
    一条短信在页面上弹跳出来,伴随着他先前发过去的所有关于陈世安的细节资料——车、香水牌子、手机序列号和其它一些更细节的东西,通常只要拥有其中一条,他藏在世界各地的小小鸟就能轻易找到他。
    ……
    乔伊翻开短信,眼眸微凝。
    他或许应该给他的自信打一个折扣,因为这条短信真是太简洁了。
    从头到尾,它只有四个
    ——查无此人。
    ……
    的内部医院还是一如既往的混乱、随意、无秩序,李文森刚走进走廊,就看到主刀老医生李舜的金毛犬李白,正懒洋洋地趴在地板上晒夕阳,尖尖的耳朵上停着一只蝴蝶。
    程依然坐在那里,一边看着日本漫画书,一边啃着奥利奥,夕阳的余晖落在他庞大的身躯上,他的胸看上去更大了。
    “嗨,程。”
    李文森朝他笑了一下:
    “你还好吗?”
    “不怎么好。”
    程头也不抬地翻了一页漫画书:
    “医生说我活不过四十岁,但我现在已经三十九岁零两百天了。”
    这个男人一会儿给自己打雌性激素,一会儿给自己打雄性激素,而雌性激素是最主要的靶器官是卵巢和子宫,大量注射,机体为了维持内分泌平衡就不得不调用肝脏来灭活,寿命自然不长。
    ……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没有那个老医生她进不了病房,只能在走廊里等着。而走廊里夕阳一格一格铺在地上,远处黛蓝山川,不像是个研究所,倒像是乡下老房子里细长的门廊。
    “说起来,我的研究领域和你的研究领域很像,你研究我们的大脑是一种什么样的机器,而我则研究是什么样的机器把我们的大脑变成现在的模样。”
    李文森靠在门背上。
    没有安慰,没有同情,语气不过是老友间的闲谈:
    “但你花的代价比我大的多,值得吗?”
    “我不去想这个问题,我想哥白尼和布鲁诺也不会想这个问题。”
    哥白尼和布鲁诺都是因为坚持自己的学说而被烧死。
    程抬起头:
    “因为一旦开始怀疑一件事值不值得,就意味着它已经不值得。”
    “你开心吗?”
    “谈不上。”
    “我也是。”
    李文森望着窗外的云朵,笑了:
    “我是因为压根不喜欢我研究的东西,你呢?”
    有金鱼一样的云朵悠悠地游过山岗,程这次沉默了许久才说:
    “我是因为困惑。”
    “困惑什么?”
    “我以前觉得我研究的是真理。”
    “那现在呢?”
    “我研究的……只是研究而已。”
    ……
    手术室的灯闪烁了几下,熄灭了,李文森直起身。
    程坐在椅子上,庞大的身躯仿佛要遮住所有的阳光。
    “人们都说我命定只能活到四十岁,所以这可能是你倒数第二次见我,也可能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我。”
    他平静地看着她:
    “再见,文森特。”
    李文森顿了顿,随即头也不回地走向走廊深处:
    “再见,程。”
    ……
    李文森走进病房的时候,英格拉姆正靠在床背上扯花瓣,他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看着花瓣落在雪白被单上,一瓣,一瓣,又一瓣。
    像一个古老而泛滥的游戏,用花瓣的数量,赌情人是否会来临。
    李文森进来了也不说话,只是靠着门,抱着手臂,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我说——oh,**。”
    英格拉姆似乎想叫护士,结果一抬头看到李文森,立刻手忙脚乱地把手里的花茎塞到被子里,花瓣扫进枕头。
    “你是哈利-波特吗?为什么进门都没有一点声音!”
    他狼狈地看着她,声音里偷着恼怒:
    “说,你为什么迟到这么久……不,是你为什么进来不说话!我还以为闹鬼了!”
    李文森幽幽地说:
    “因为我在观察。”
    “观察什么?”
    “动物的行为模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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