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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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爹非要让我成亲,我不答应,就自己偷跑出来了。”
    “慕容公子还未成亲吗?我记得令妹就快出嫁了。”
    “我就算要娶,也只娶喜欢的人。”慕容飞冲许风眨眨眼睛,道,“许兄弟,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打发了他们。”
    说完一个旋身,一阵风似地跑进了人群里。
    许风怕他出事,连忙追了上去。他追着慕容飞跑过一个拐角,见是一条小巷子,巷内空无一人,只慕容飞一个人呆呆站着。
    许风上前一步,拍了下他的肩膀,叫道:“慕容公子。”
    慕容飞像是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瞧见是他,才算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儿怅然。
    许风怕他着了道儿,问:“慕容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慕容飞仍有些怔怔的,望着前方道,“我刚才……似乎瞧见一个熟人。”
    “什么人?”
    “是……”慕容飞顿了顿,喃喃自语道,“不,不可能,应当是我看错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嘴上这么说着,之后却有点心不在焉起来。再加上那暗中跟着他们的人一直没找到,也不知是敌是友,两人也就没有了闲逛的兴致,在街边找家酒馆吃了顿饭,就各自回府了。
    许风回去时天色已经暗了,他想了想,还是先去敲了周衍的房门。
    “周大哥。”
    许风知道周衍就在屋里,但始终无人应声。他又敲了敲门,道:“我买了些点心回来,你要不要尝尝?”
    周衍还是没有出声。
    许风等了许久,久到手里的点心都被夜风吹凉了,他才弯腰把东西放在门外,转身往自己房间走。
    这时却听“吱呀”一声,周衍的房门开了。
    许风又惊又喜,回头道:“周大哥!”
    周衍的屋里没有点灯,他站在门口,长身玉立,只一点月光照亮他的脸。
    数日不见,许风总觉得他瘦了些,因在夜色中,那眼神也就格外幽深,一时叫人捉摸不透。许风原本有许多话要说,真正见了他面,反而说不出来了。
    周衍看了看放在地上的点心,问:“你今日出门了?”
    “是,慕容公子过来找我,我跟他去外头逛了逛。”
    周衍点了点头。
    许风大着胆子问:“周大哥……肯同我说话了?”
    周衍静了会儿,把许风瞧了又瞧,忽地对他一笑。
    许风登时什么也忘了,只是叫:“周大哥……”
    周衍轻轻握住许风的手,说:“风弟,我这几日认真想过了,你年纪还轻,这大半年又一直跟我朝夕相处,难免想得岔了,误以为自己对我……与旁人不同。”
    他斟酌了一下,方道:“其实我跟徐神医、慕容飞他们并没有什么两样。”
    不是的!在他眼中,唯有周大哥是独一无二的。
    许风这样想着,却没法将这话说出来。
    周衍见他默不作声,就接着说道:“等你将来遇上了心爱的女子,自然明白如今这一切只是误会。风弟,你断了那些心思,咱们仍如亲兄弟一般相处,好不好?”
    许风还能怎样回答?他宁愿今日没有来敲周衍的门。
    他手心里透着汗,一只手又湿又滑,慢慢由周衍掌中滑了出来。他徒劳地握了握,终究只握住这无边黑暗里的一束月光。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好。”
    周衍听后如释重负,重新来握他的手,却被许风避过了。他心中一怔,那只手僵在半空,竟不知该落到何处,最后只好背到了身后。
    许风低着头道:“周大哥,时候不早了,我先回房休息了。”
    周衍想了半日,实在没有理由留他,便摆了摆手,由得他走了。
    许风浑浑噩噩地回了房。他合衣在床上躺了一宿,自己也不知有没有睡过,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天就已经亮了。他起身洗漱了一番,瞧着镜中的自己气色尚好,推开屋门一看,却正好撞上了从隔壁出来的周衍。
    两人双目一对,尽都愣了一下。
    许风记着昨夜答应周衍的事,要断了那份心思,只当他是兄长一般,却想不起两人从前是如何相处的了。这时候碰见了,该不该笑上一笑?
    他正自犹豫,周衍已先走在了前头,道:“走吧。”
    许风连忙跟了上去。
    日头微斜,将周衍的影子拖得甚长。许风低头瞧着,忍不住伸出手去,虚虚地一握,正与周衍倒影中的手交叠。
    但只一瞬,他就清醒过来,慌忙收回了手,怕连这一点小心思亦会被人察觉。
    这一路两人没怎么说话,很快就到了前厅。徐神医起得早,已经坐在桌边用膳了,早上的吃食并不丰盛,只一碗清粥再配上几样小菜。
    许风跟周衍口味相近,平日里总爱夹同一道菜,这时一不留神,两人的筷子又撞在了一起。
    平时都是周衍让着许风多些,许风知道他宠着自己,也从来不跟他客气。
    这时却不知如何处置了。
    若只是寻常兄弟,该让还是不让?
    两双筷子夹着碗里的一块腌萝卜,竟是半天没有动静。最后连徐神医也看不过去了,凑过来道:“一块萝卜而已,实在喜欢,我让厨房再上一碟。嗯,不收你们银子就是了。”
    许风面上一热,收回筷子道:“不必了。”
    周衍却是一言不发,直接夹起那块腌萝卜丢进了许风碗里。
    许风不敢看他,盯着粥碗道:“多谢周大哥。”
    周衍淡淡道:“客气了。”
    生疏得好似陌生人。
    许风把剩下的粥吃了,有些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熬过早上,到下午照例该要练剑了。周衍装着若无其事,将先前那套剑法又教了许风一遍。
    许风躲不过去,索性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在一边,沉下气来专心练剑。他一开始还有些束手束脚,后来心无杂念、全神贯注,倒是越练越好了,一套剑法使得行云流水,最后收招时一剑挥出,虽不似周衍那般摧金断木,却也震得树上的叶子簌簌而落。
    许风自从对周衍动了心思,武功久无精进了,这时不禁心中欢喜,早忘了兄弟不兄弟的事,回头去寻周衍的身影,笑道:“周大哥,我练得怎么样?”
    周衍抱着胳膊立在他身后,听得这一声“周大哥”,不觉微微一笑。
    这笑容直如春风拂面,许风情不自禁地踏前一步。
    周衍却似猛然惊醒,往后退了一退,脸上的笑容也淡下去,正色道:“练得不错。”
    许风心下一沉,这才知道是自己失态了,他俩不过是结义兄弟,自然不该太过亲近。
    只是他究竟该离得多远?一步?两步?这兄友弟恭的假象,装得实在辛苦。
    许风脸上勉强挂住笑,道:“那我再练一遍。”
    又说:“我已练得熟了,周大哥不必在旁瞧着了。”
    周衍像松了口气,也不多留下去,急匆匆走了。许风提着剑望住他的背影,待那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才回过身继续练剑。
    他也不知道自己练了多少遍,直到慕容飞登门找他,才停下来歇了歇。慕容飞又是来找他玩儿的,只是许风心烦意乱,提不起这个劲来,只留他在房里喝了盏茶。
    慕容飞一边喝茶一边说笑,说起过年时他家中多么热闹,除夕那夜还放了烟花,照得半个天际都是红彤彤的。
    许风听在耳里,想得却是除夕那夜他跟周衍一起放炮仗,他在隆隆鞭炮声中,盼望明年此时,仍旧跟周大哥一起过年。
    这注定是痴心妄想了。
    慕容飞道:“其实苏州城比之临安也不差,若你肯去我家中住上几日就好了。”
    “好啊。”
    慕容飞呆了呆,问:“你说什么?”
    “我说,”许风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道,“我想去慕容公子府上叨扰几日。”
    “我那妹子花容月貌、国色天香,说是武林第一美人也不为过,可惜跟林家的小子青梅竹马,打小就订了亲。”
    “林家二公子年轻有为,听说相貌好、品性佳,有什么可惜的?”
    慕容飞骑在马上,笑着睨了许风一眼,道:“我若再多一个妹子,就可将她许配给你啦。”
    许风与他并辔而行,听了这话,不免有些哭笑不得,道:“慕容公子说笑了。”
    “我跟许兄你一见如故,又曾受你大恩,我是真心想你做我妹婿。”慕容飞道,“不过不打紧,我还有好几个堂妹未曾出阁,容貌并不比我妹子差,等你到了我家中,我一一引见给你认识。”
    慕容飞一心一意要给他做媒,许风心中却想,那慕容姑娘生得再美,也及不上他的周大哥。
    那日慕容飞邀他去家中小住,他正想着如何避开周衍,干脆顺水推舟,答应了去苏州一游。
    周衍当他如亲弟弟一般,一心想维系兄弟之情,只是他已动了心,情难自禁,岂是说断就能断的?为免周大哥为难,他只能远远避开了。
    过得一月两月,一年两年,或是更加漫长的岁月,等他真正将这份情意放下了,他跟周大哥……或许还有相见之期。
    许风不愿当面同周衍道别,只留了封书信给他,就悄悄离开了徐府。慕容飞虽奇怪周衍为何没有同行,却也并未多问。
    倒是许风怕给他添了麻烦,问:“慕容公子不是逃婚出来的吗?此番回去,岂非自投罗网了?”
    “无妨,大不了就是跟我爹打上一场。”
    “慕容公子可是有心上人了?”
    “哈哈,没有。”慕容飞倒也大方,坦然道,“我少不更事的时候,曾经倾慕过一个女子,不过她偏偏钟情于林……”
    他似乎极为厌恶那个人,话锋一转,将那个名字咽了下去,道:“总之她既然无心于我,我自然也不会再挂念她。”
    “慕容公子过了多久才忘掉那位姑娘?”
    慕容飞将手中的马鞭向上一抛,再稳稳地接在手中,模样甚是倜傥,笑说:“我开了几坛烈酒,大醉一场之后,就将她给忘啦。”
    许风也跟着笑了笑。
    若这般简单就能放下一个人,他也愿日日长醉不复再醒。
    苏州离得临安不远,两人骑马而行,没几日就到了。慕容家乃是武林世家,在城内颇有名望,又是人丁兴旺,单慕容飞的堂兄弟就有十来个,因此宅子也起得甚大。慕容飞知道许风不喜热闹,特意找了处僻静的院子让他住下了。
    慕容飞原本还担心被他爹逼着成亲,没想到他爹刚好有事出门了,倒是省下他一番功夫。许风因从前救过慕容飞的缘故,在府里竟是颇受礼遇。
    慕容飞让他好好歇了一晚,第二天就领着他去游山玩水了。
    苏州城与临安差别不大,但是白墙黑瓦、山水园林,别有一番江南的婉约风韵。许风见了这等湖光山色,将心头的那点烦闷之意尽抛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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