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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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速慷慨的音符从台上飞出来, 第一首便是激荡的《野蜂飞舞》, 昂扬, 热情,激烈。她的心思却如何也跟不上钢琴节奏, 只觉晕眩,混乱,胸腔内各种情绪杂糅成一团。
    好在易坤认真听着演奏会, 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
    而直到一曲结束,她才敢扭头看向景明。
    隔着一条过道, 他望着台上的钢琴家,炫目的灯光打在他身上, 侧脸冷静, 棱廓分明。
    他至始至终没朝她这边看一眼,似乎完全沉浸在音乐里, 不曾为她分心半点。
    她深吸一口气, 看向台上, 思绪时而被音乐裹挟,时而抽身出来。就这样混混沌沌,上半场结束。
    灯光亮起,原本安静的场内有了人声。
    易坤扭头问杜若:“感觉怎么样?”
    杜若心虚点头:“很好。”
    那头,景明起身走去外边,从她面前经过,她心里头重重一磕,坐立不安了。
    她在原地待了十几秒后,终于冲易坤笑笑:“我去下洗手间。”
    “嗯。”
    她起身飞快走出演奏厅,出了门,只见人来人往。她左顾右盼,终于找见景明的身影,他去了通往露台的方向。
    杜若追去,刚绕过走廊,就撞见从露台返回的景明。
    两人同时顿住脚步。
    过道狭窄,黑色墙壁上挂着几幅印象派画作,几束柔白的小灯从头顶打下,照在他白皙的脸上,睫毛的阴影投在他眼底,看不出过多的情绪。
    她却怔忡好久,当初医院走廊里单薄的少年一瞬之间变成了此刻高大的男人,她嘴唇轻轻蠕动,终于,吐出两个字:
    “景明……”
    她生平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他听着也有些陌生,良久,眸光略略一垂,上下轻扫她一道,落进她眼睛里:“有事?”
    六年不见,他嗓音也变了,低沉了,更有磁性了。
    “你,听说你半年前回来的?”她问,无意识抠着手指。
    “嗯。”
    “你……”想说为什么不来找我,说不出口,“你没见过何望万子昂他们?”
    “见他们干什么?”他反问。
    她哑然。
    他目光无意落至她手腕,钻石手镯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光芒刺人眼。他移开目光,看向墙上的壁画。
    她又问:“你过得好吗?”
    “很好。”他说,“你看上去过得挺不错。”
    语气中的疏离让人无法忽视。
    她努力笑笑,还想说什么,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陌生感,让她无话可讲。
    而他眉心浅皱,已不再看她:“走了。”
    他拔脚离开。
    初秋的风从露台上吹来,她的心凉了半截。
    回到演奏厅,景明坐在自己位置上,低头看手机。
    杜若坐下,易坤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她脸色已是挂不住了,好在下半场很快开始。
    她坐在黑暗中克制地深呼吸,想平复心中翻涌的难受情绪,可惜,台上弹奏起waters of irrawaddy,悲怆伤感的音符倾泻而出,兜头砸向她,她一时忍不住,眼泪竟哗哗直下,慌忙低头拿手捂住眼。
    易坤递给杜若一张纸巾,她又迅速平静下来,擦拭一下,强笑说:“这首曲子太悲了。”
    易坤:“嗯。”
    正说着,旁边景明起身,直接离了场。
    一首、两首、三首曲子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奔驰车已开来停在路边,景明大步过去,司机拉开后座门,他坐进去。
    陈贤坐在副驾驶上,奇怪:“就结束了?”
    “嗯。”景明手肘搭车窗上,手背用力抵着鼻尖和嘴唇,像压抑着某种情绪。
    陈贤伸着脖子望外头:“可是好像没有散场诶。”
    “想到有工作要处理,提前出来了。”景明说,胸腔深深地起伏了一下,看向他,“万向的资料,送一份给我。”
    “现在回公司?”
    “回家。”
    “好,我让杨姝姐送来。”陈贤说,看一眼车内后视镜,景明下颌紧咬着,脸色很是难看。
    陈贤莫名紧张,万向公司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
    经久不息的掌声中,演奏会散场。
    杜若站起身,表情平静,但恍惚的眼神暴露了她的魂不守舍。
    易坤带着她,随着散场的人潮往外走,忽问:“怎么样,喜欢吗?”
    杜若抬头:“……啊?”
    他看她:“演奏会,喜欢吗?”
    “……嗯,喜欢。”
    “喜欢哪首曲子?”
    “出埃及记。”杜若胡乱说了一个,垂下眼眸,“你呢?”
    “和你一样。”易坤说。
    “哦。”杜若低下头,没话了。
    易坤低眸看她,晚餐时闪闪发光的女孩不见了,变得心事重重。他不是不知道她和景明之间的那些事,倒是没想到过了六年,他一出现,便还能让她如同失了魂。
    出了演奏厅,走下台阶,她都没太注意,不小心一脚踩空,差点儿滚下楼梯。好在他反应快,立即拉了她一把,将她扯回身前。
    她吓一大跳,这才猛然惊醒。
    易坤说:“想什么呢?!”顿一秒了,道,“演奏会好听,也不至于叫你到了这时候还沉迷啊。”
    杜若抓抓头发,说:“哦,在想第三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想得分心了。”
    第三首便是出埃及记。
    易坤没拆穿,道:“我也不记得了,回去再查。”
    “嗯。”
    ……
    深夜,杨姝的车行驶入一处别墅区,绕过树林池塘,停在一间三层半的象牙色欧式建筑前。
    景明独居于此,因而只有一楼客厅和二楼的书房亮着灯。
    杨姝拿上资料下了车,陈贤也从自己车上走下来:“麻烦了,你在家里吧?”
    “没。在景夫人家里。”杨姝说,“怎么突然要万向的资料,不是在听钢琴演奏会吗?”
    “不知道啊。我看他这几天情绪不好,东西也吃得少,给他定了他很喜欢的一家法餐厅,结果饭吃到一半,正餐才刚上呢,走人了。钢琴会也是,听到一半就离场,说是想着工作上的事。”
    杨姝想不明白:“我进去看看吧。”
    陈贤领她过去,拿钥匙开了大门。
    杨姝换了鞋进屋,她第一次来景明的家,看看四处,室内装饰为北欧冷感风,蓝灰色墙壁,白灰色地板。沙发地毯柜子,多以蓝灰、绿灰、白为主。
    开放式厨房也是一片墨绿色,灶台干干净净,明显没动过烟火。
    半点儿生活气息都没有。
    一个人住这么空空荡荡又冷冷冰冰的大房子,杨姝无法体会。
    她走上楼去。
    二楼有个不小的客厅,落地台灯,沙发,满壁书橱。两道房门关着,不知哪个里头有人。
    她正准备随机敲一个,听到滋滋滋的机器声。
    回头一看,一只矮小的眼睛大大的机器人从沙发后边钻出来,脑袋左转转,右转转,看见她,眼睛眨巴两下,立刻哒哒哒地朝她跑来。
    小机器人跑到她脚边了,滋滋滋仰起脑袋,萌萌地说:“你这个女孩子脾气不好哟。”
    杨姝一头问号:“啊?”
    小机器人说完,滋滋,滋滋,脑袋歪来歪去,辨认了一会儿,似乎察觉不对,忽然不说话,掉头就走掉了。
    一边走远,一边扑腾手臂,嘀嘀咕咕:“哎呀,是我错了。咕噜咕噜~~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呀?”
    杨姝正摸不着头脑呢,书房门打开,景明看向她,问:“资料拿来了?”
    “这儿。”
    景明拿过去,到沙发边坐下,半瘫在里头翻开起来。
    杨姝靠在墙上,等得无聊,拿出一根烟。
    景明头也不抬:“我家禁烟。”
    她挑挑眉,把烟收起,抱着手等着。
    滋滋滋,伊娃跑来景明脚边,小爪子摸摸他的脚。他低头看她一眼,把她抱起来放腿上,手指拨弄着她的小爪子,一边快速翻动资料。
    小机器人好奇地看着,糯糯地问:“这是什么呀?”
    “资料。”他答。
    小机器人娇娇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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