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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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的是前门,人从孙心妍桌边走过,孙心妍如常地和前桌女生说话。
    回到座位,何滨拉开外套拉链,摊坐着,背靠上墙。
    目光无意识地层层越过前面,课间嬉闹声阵阵,女孩微笑着的侧脸时而被走动的学生遮挡。
    他歪一下脑袋,头倚在墙上,刚看到一个正脸,上课铃却响了,大家纷纷回座。
    下午第一节课是李爱珍的语文课。
    李爱珍一上课就抽背古诗文,孙心妍被点到背诵《兰亭集序》。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
    最后一排,何滨还是下课时靠墙坐的姿势,目光漆黑。耳边是流畅清朗的背书声。
    窗口进来一阵风,不知不觉吹滚他桌上的一支笔。塑料笔蹦跶着落地,撞击出几声脆响。前面人回头,他一动未动。
    这天晚自习下,孙心妍收拾东西慢了,和同路的两个女生约好车棚见。她背着书包走出教室,班上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刚下一层楼,忽然有人在拐角处叫住她。
    “孙心妍……”
    这一声不大不小,孙心妍吓一跳,“啊?”
    一看清黑暗里的人,她继续往下走去。
    何滨不紧不慢地跟她下楼。
    她步伐不停。
    “喂……”
    走到楼下,她脚步变快,何滨伸手拉她书包,谁知道轻轻一拽,没把她人弄停,反而把她包上不知道什么东西给拽了。
    背后一卡一顿,孙心妍停下,弯手摸摸后面。
    书包上的坠子没了。
    她这才回过头,怒目看他。
    何滨也没想到,看看被自己撸下来的毛茸茸的东西,僵在原地。
    吊事怎么越搞越砸……
    一盏路灯亮在身侧的花坛边,淡淡投下他们的影子。两三个迟走的学生摆着书包从他们身旁路过,回头看看。
    孙心妍咬了下嘴唇,静静看他两秒,走了。
    这一回,身后人没有再追上来。
    回家洗完澡,孙心妍穿着珊瑚绒睡衣,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事。
    书桌上亮着台灯,灯光柔柔的,书包就在旁边,拉链上只剩钥匙扣的圆环和一截短绳。
    她翻身朝下,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叹息一声。
    同样的夜晚,何滨洗完澡躺在宿舍的床上,头枕着手,头发还有点湿,头皮凉飕飕的。
    无神的双眸盯着天花板,少年脸上棱角分明。
    八个人的学生宿舍,一到熄灯时间,男生们就各自躺床上,聊篮球、聊女生。何滨对宿舍里的几个人向来爱理不理,他们讨过几次没趣,也就不主动找他。
    这两天,宿舍里有个其貌不扬的男生恋爱了,聊起女生,话里话外都有几分炫耀得意,好像谈了恋爱,他在这宿舍就高人一等了。其他几个听了不是滋味,熄灯后都默契地不再开口,被子一蒙头,直接睡觉。
    何滨一直睁着眼,听到呼噜声,才意识到已经熄灯了。
    房间幽暗,两扇合拢的窗帘间透一道月光,悄悄折射在墙上。
    动了动,一阵悉悉索索声,他从枕头下面掏出个东西,举到眼前,按亮手机屏。
    屏幕亮起白光,于是何滨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咧嘴笑的小兔子,握在他的手心。
    看着看着,他微微皱起一点眉:这兔脸长得,怎么跟某人一模一样?
    9
    总体来说,期末考试前这段时间,整个学校的学生都安分了很多。
    这天上自习课的时候,李爱珍让孙心妍上三楼找一下英语老师。三楼都是高三的教室,学生们都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一整层楼没几个人,异常安静。孙心妍从几间教室路过,所有书桌上都堆着三面小山一样的书本、试卷。
    英语老师正在其中一个班级和另外一个老师说话,孙心妍进去叫她才发现,教室后排有两个女生在看书。窜堂风哗哗哗翻动桌上的书页,从她进门到和英语老师一起走,她们连头都没抬一下。
    孙心妍不禁想:两年后,自己也会这样吗?
    很快日子到了十二月底,今年跨年这一天恰好是周一,学生们都说没意思。
    嘴上这么说,十六七岁的孩子还是对跨年这样的浪漫时刻充满期待。三十一号晚上十二点,孙心妍还在熬夜看书,手机忽然之间涌入数条短信,紧接着就听到外面有烟花声。
    孙心妍放下笔,走到窗边。
    手机里的短信还在涌入,有好朋友精心编发的、也是班上同学群发的,还有一些是陌生号码,她把认识的人都回了。
    “哈哈哈,二零零八一切顺利哦,最可爱的小天使。”这是李笛发来的。
    孙心妍笑着回:“二零零八,最先祝你期末考到全班第一名!”
    那边秒回:“扫兴鬼!”
    烟花绽放在窗外夜海,光影印在玻璃上,浪漫而美丽。
    就像即将到来的二零零八年,充满神秘,令人期待。
    清理短信的时候,孙心妍忽然发现,何滨也给她发了一条,内容是这样的:
    “从前有一匹马,它跑着跑着就掉进了海里,所以,它变成了一只“海马”。这只马的另外一只马朋友,为了要去找掉到海里的马,结果却掉到河里,后来,他就变成“河马”。第三只马是只白马。它为了要找失踪的两个朋友,来到了交通混乱的城市。它连续被好几台车子给辗过,使得身上出现好几条黑条纹。结果,它变成“斑马”了! ”
    孙心妍锁着眉头把这条短信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才确定他真的是发了一个冷笑话。
    无聊。她想也不想就删了。
    结果翻过来的二零零八年第一天,李爱珍在早读课上宣布,期末考时间喂一月二十二号。全班哀嚎。
    天气预报说今年是百年一遇的寒冬,会下大雪。于是学生们就在心里祈祷,快点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猛到直接上不了课、考试取消。谁想一个星期后,天气真的开始巨变,冷风凄雨不停,上下学变得苦不堪言。
    可能近来总是熬夜复习,孙心妍一不小心感冒了,上课时昏昏沉沉,总想睡觉,有一天晚自习她请了假提前回家,孙母到教室门口来接她,全班都好奇地向外张望。第二天好多女生和她说,你妈妈好漂亮好有气质啊。
    周三的时候,连续几天的雨水停了,天上出了个大太阳。尽管天气依旧严寒,雨水带来的阴郁心情总算得到了缓解。
    好久没打球的男生们连骨头都痒了,一下课就带着球奔到操场,打得热汗腾腾得赶回来上课。
    这天中午,陈彦其饭都不吃了,跟何滨两个人约了学校几个高一高二的直接在操场开战。
    一开始大家玩得挺开心的,打到一半,陈彦其不知道何滨忽然发什么疯,老是盯住对家的一个人,位置、打法、犯规都不管了,人家拿到球他就截,人家投篮他就盖,明摆着就是在挑衅。
    终于,对方成功被激怒,拿到球后猛地一摔,球在场上直接飞出一个折角。
    “你他么会打么?什么吊意思啊?”
    场上人早就看出端倪,眼明手快地上来劝,把两人分开,“好了好了好了……”
    几个高一的过来劝何滨,陈彦其搭住他肩往旁边带,知道何滨今天情绪不佳,什么也不问,直接拉他走,“好了好了,不打了,结束。”
    何滨没说话,也没被他拉着走,站着没动。
    那头,男生也被几个人围着拉着,嘴里骂骂咧咧。
    拎起衣领擦了把汗湿的脸,何滨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陈彦其说:“走吧,搞个饮料喝喝去。”说着又要拉他。
    就在众人放松警惕,以为事态已经平息时,何滨忽然甩开陈彦其,冲上去朝对方猛推一把。被众人围着的男生防备不急,踉跄几步,还没站稳,脸上又被挥到一拳。
    陈彦其反应过来时那头已经一片混乱,他想都没想,下一秒就加入战局。
    于是,好好的打篮球变成了打群架。
    高一和高二的群架。
    消息传到十七班时,这帮人已经全部被拉到教导处严厉训过,并由各班班主任暂时先领回去了。处分的事校领导正在商议中。
    在江高很多男生的印象里,打群架这种事好像还发生在初中。
    江高学生不是死读书的类型,但大家确实很少打架。这里的学生大多出生在中产家庭,做事随心却不逾矩,思维比同龄孩子略理智。
    而理智不代表心中没有少年意气。
    这天中午,十七班人四处打听事情始末,一听是何滨带头和高二的干架了,都有点热血沸腾。各个大言不惭地说,高二的要是敢报复,十七班男生绝对一起上。一下子弄得班级空前团结。
    李笛把自己听到的告诉孙心妍:“知道何滨是和谁打的吗?其实你听了这是估计还挺开心的。”
    孙心妍:“谁啊?”
    “沈凯。”李笛没卖关子,“他们说打球打得一言不合,何滨就把他给揍了,然后高二的就怒了,高一的也怒了,一下子就全打起来了。”
    孙心妍是在这天下午看见何滨的。
    下午第二节体育课下课前,她去办公室拿英语作业,远远看见一个瘦削的人影,罚站在走廊上。
    男生轻靠栏杆,垂着眼皮看下面操场。
    余光注意到有人过来,何滨转过脸。
    孙心妍看看他,径直去办公室拿作业,抱着作业本出来,往教室走。
    “喂……”
    脚步停下,孙心妍想了想,回头,“叫我?”
    何滨问:“下课了?”
    她摇头。
    冬日天空晴朗,光线明亮,何滨脸上有两处明显的伤痕,一青一紫。
    回头朝没什么人的办公室看看,孙心妍想了想,走到他旁边。
    “我过来拿作业。”孙心妍把本子抱在胸前,“这节是体育课,还有几分钟就下课了。”
    不远处的操场上飘来学生欢笑声,她往下看看,抬头,“你没事吧。”
    何滨没回答,过了会儿,忽然说:“那天的事跟我不相干哦。”
    孙心妍:“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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